这天夜里,斛律光特意将在神策军内担任都督,独领一军的斛律世达叫到了自己书房。自从上次斛律世达带高伯逸来这里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再去拜访过斛律光。
原因无他,当前的时局实在是太敏感了。
作为斛律家族“站队”的主角,斛律世达忠心执行着家族的任务,那就是老老实实在高伯逸麾下当差,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如今,他也渐渐获得信任。为了不被高伯逸猜忌,斛律世达也是尽量减少跟斛律光见面的机会,更别说书房密议了。
而今日他却被斛律光特意叫过来,显然是有事,而且基本确定“没好事”。
“叔父叫侄儿前来,所为何事?”
斛律世达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实说,他现在在神策军里混得好好的,很害怕斛律光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在古代,叔侄关系是很亲密的,侄儿甚至可以算是半个儿子。如果绝后,侄儿就是继承家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去给你祖父送一封信,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唯独你可以。”
斛律光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慎重!
“信件在此,你先过目。路上若是有意外,记得一定要将信件毁掉,切记切记,传口信也是可以的。”
斛律光将腰间玉佩取下来,递给斛律世达道:“事关重大,信物给你祖父,他会知道的。”
好吧,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轻松活计。
斛律世达满怀忐忑的接过信件,只看了几行,瞬间就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叔父斛律光!
“叔父,这是……为何啊?”斛律世达怀疑自家叔父斛律光是不是被人换过脑子了。
“这是我的决定。”斛律光沉声说道。很多事情,要么就不做,一旦决定要做了,那么就不必再犹豫,只管干就是了!
斛律世达想起一件事,他的堂弟斛律世雄,护送犯人高湛去晋阳之后,被娄昭君失手乱棍打死……会不会这件事,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他无从得知斛律光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只知道,斛律光此番下的赌注非常重!
如果赢了,可以顺利上车,不再是中间骑墙派,未来可以稳稳的站住位置!
如果输了,那么……家族恐怕有灭族之祸!
将信件贴身放好,斛律世达点点头道:“叔父请放心,我快马兼程的去壶口关,一日一夜即可抵达,不过神策军军法森严,恐怕一军主将外出绝非易事啊。”
在这个关键时期,神策军大将往晋阳方向跑,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斛律世达不认为他能够请假成功。
大概只能用生病什么的糊弄一下,惟愿高伯逸不要来“查岗”。
“无妨的,高都督是知道这件事的。”
斛律光慢悠悠的说道,这话让斛律世达愣在原地,震惊得无以复加。
“侄儿明白了,那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通关文书在此,上面有高都督的印信。如今滏水河的廊桥已经被封锁,你不要走那里,找个熟悉水性的船家深夜渡河。”
斛律光显然已经将各种细节都想好了,也不怪他谨慎,毕竟这次赌得如此大,只要脑袋还正常的人,就不会不当回事。
“叔父已经成竹在胸,那侄儿告退。”
“速去速回。”
等斛律世达走了之后,斛律光平静的表情剧变,他狠狠的捏紧拳头,双目圆睁,面露狰狞。
“杀子之仇,岂能轻轻松松的算了?”
……
“根据微臣这些天跟独孤信的使者交谈,他们已经同意让家眷入邺城,并且大军不过黄河,只在濮阳驻扎。待大军安置完毕,独孤信本人则会带着亲信入邺城上朝!”
又是一次大朝会,高伯逸从容的抛出了自己进一步的计划。
那便是让独孤信从边镇南阳迁徙到与邺城近在咫尺的濮阳,然后作为一根钉子,狠狠钉在世家的脖子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北方汉人世家在不断渗透神策军,这一点高伯逸当然有所察觉,不过他并没有阻止这样的行为,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睿智的人,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高伯逸自然也不会将所有的筹码放在神策军里。
“独孤信的军队可靠么?他们会不会像侯景一样?”
杨愔疑惑的问道。
其实这件事已经不会有什么改变了,不过问一下还是很必要的。独孤信对于高伯逸来说是熟悉的势力,然而对于邺城的诸位大佬来说,此人除了名声在外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如今让这样一个人入邺城,还有他麾下不在北齐建制中的军队蹲在濮阳……老实说还让人挺有压力的。
联想到上次高伯逸在大庄严寺兜售“战争债券”被世家冷落,杨愔瞬间明白了,对方这一手借力打力,真是用得好啊。
独孤信是用来限制北方世家的利器,北方世家又何尝不是压制独孤信的砝码呢?高伯逸这一手平衡,简直是帝王级别的胜负手。
一锤子就把那些蠢蠢欲动的北方世家搞熄火了。
“楚王,你怎么说?”
幕帘后面的李祖娥轻声问道。
“太后,有句话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还有句话叫千金买骨。
如今游离于齐国与周国之间的势力,除了独孤信外,还有襄阳的王琳,随县的侯瑱,江州的各大土酋。
如果我们能处理好独孤信的问题,那就是取信于天下,告诉世人,我们齐国容得下任何真心投靠的人。
这样对将来一统天下,有着莫大的好处。如今独孤信提出要献地入邺城,我们为什么不答应?如果这样都畏首畏尾的,此等胸怀,又如何接纳天下英豪?”
不得不说,高伯逸的话非常有道理,堂堂正正,不带有任何阴谋与诡谲。我们就是要有大胸怀和大气魄,去迎接天下所有的人才。
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乱世,再造盛世。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震慑人心,无论是谁都没办法站出来反驳。
期间的猫腻大家也都看得明白,很显然,独孤信虽然不是听从于高伯逸,但绝对属于关系很亲密的“盟友”。
“如此也好,那楚王你来安排这一切吧。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就这么定了。”
李祖娥等了半天,无人吭声,于是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