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所以很多人家里女儿反而比儿子更受父亲爱护和关心。
斛律光虽然是胡人,但也逃脱不了这个怪圈。一回来屁股没坐热,就来看自己两个女儿在干啥。
然后他就看到家中请的西席,正在教授两个女儿读书识字。“西席”二字的来源,与汉明帝刘庄有关。据《称谓录》卷八记载:“汉明帝尊桓荣以师礼,上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故师曰西席。”
斛律光一看到自家大女儿斛律婉仪,就想起她跟高伯逸侄儿高王臣的“婚约”来,当初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如今想起来,他才感觉到此人行事之缜密而提前布局。
好多事情,自己都是后知后觉,之前的林林总总,现在只能用“细思极恐”这四个字来形容。
“难怪能打败段韶,不是浪得虚名啊。”
斛律光感慨了一句,这一次高平之战的胜负手,就是所谓的“四面楚歌”,其时机的把握,可谓是用心良苦!
如果不是晋阳缺粮,如果不是晋阳那些权贵们施政失当,高伯逸的招数就只能称为“小套路”。
但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结合起来,杨素带去的几十个专门“唱歌”的人,唱的就是六镇鲜卑的镇魂曲!
可怕的手段啊!
如今回了邺城,第一天朝堂上就爆出劝诫高潜退位,禅让给高伯逸的闹剧……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想起老爹的嘱托,还有临终的那封信,斛律光脑中爆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
时代是变了啊!
老爹斛律金为什么要自尽?
因为他不想愧对高欢,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为他知道斛律家不能在盘踞在晋阳了,更是因为他看到了时代的变迁。
这朝廷,虽然还是高氏皇族的,然而根基却已经被蛀空了。高伯逸要改朝换代,现在看来,神仙也拦不住了。
“阿郎,世达来了。”
管家在斛律光背后轻声说道。
这家伙来了么?
斛律光轻轻摆手道:“让他去书房等一下,我过会就去。”
斛律光有些感慨的是,老弟斛律羡看人比自己准,居然把斛律世达送到高伯逸这边历练,作为斛律家投机的另一个篮子!
要知道,那时候能作出这种决定,需要相当大的魄力。
毕竟,那时候高殷没死,高洋也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斛律世达能在神策军里面当主将,而他这个现在斛律家的“掌门人”,却连根针也插不进去,只能在“五军都督府”这样的“外围禁军”里面任职。
而且专属于自己的队伍,数量还被限制。
可以说从亲信的角度来说,跟高伯逸身边那些老人比,远远不如,虽然他的能力大大超过那些人就是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书房,斛律光看到侄儿斛律世达满面红光的端坐得好好的,心情不由得更差了。
“你今日不用去神策军当值么?”
斛律光略带不悦的问道,因为五军都督府的一批禁军现在在晋阳,邺城会再次招募一批人,由斛律光训练。
但是现在春耕还未结束,普通家庭都是忙碌得不行,谁还有心思来军营训练啊。
所以斛律光现在几乎是“赋闲在家”的状态,用高伯逸的话讲,叫打仗辛苦了大半年,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
“叔父,您不知道么,神策军放了三天假,今日不该我值守啊!”斛律世达感觉斛律光在把他当出气筒。
有这事?
斛律光听说最近神策军里面办喜事的军士特别多,估计高伯逸也是干脆放假三天,让那些人处理完杂事。
“罢了罢了,你今日是来蹭饭还是别的什么?”
斛律光的心情还没有恢复过来,斛律世达见状,直接掏出一封信道:“父亲从幽州写来的信,指明要交给叔父。”
这还差不多。
斛律光接过那封已经被拆开看过的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高睿……”
斛律光轻念着这个名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高氏皇族,果然是不甘寂寞。
斛律羡在信中说,高睿已经带着一批军队,脱离了幽州城,据说是去长城驻守了(这段长城,是高洋下令让高睿等人修建的,去年刚刚完成)。
这些驻守的士兵,都是经久未归的老卒,已经离家多年了。
斛律羡在信中说,高睿现在是戍守长城,然而一旦有事,或者邺城空虚,他极有可能率军南下邺城。
反正幽州离邺城也没多远,几天就到了!
斛律光敏锐的感觉到,似乎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或者叫抱高伯逸大腿的机会来了!高氏皇族的谋划,似乎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洛阳引周军入城,吸引神策军主力西进。晋阳一线,让周军配合攻打平阳城,拖住晋阳的军队南下的步伐。
等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到洛阳之后,得到消息的高睿就会放弃长城防线,然后直接率军南下直取邺城!
等高睿攻占邺城,这齐国的皇帝,可就不是高潜咯!到时候是谁当家,高洋的几个庶子,高澄一脉的几个人,都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时候,已经站过一次队的斛律家,要如何自处?
要知道,段韶的脑袋,就是他斛律光亲手砍下来的!高氏皇族会忘记这件事么?大概率不会!因为斛律金死了,斛律家跟高氏皇族的香火情也断了。
要不然斛律金又何必自刎于城头呢?不就是做给高家人看的么?
“事关重大,你随我一起,去找大都督吧。”
斛律光沉声说道。
斛律世达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他要不是等这句话,直接把老爹的信给高伯逸看不就完事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斛律世达不是斛律家的话事人,他的态度,不能代表斛律家的态度。
所以才需要斛律光出马才行。
两人上了犊车,沉默良久之后,斛律世达才低声问道:“叔父,段韶的人头,真是您亲手砍下来的?”
“亲兵砍的。”
斛律光面无表情说道。
“那……似乎也没多大区别吧。”
斛律世达真是对斛律光无力吐槽,你扣这些字眼有啥意思呢?反正是死在你手里的就完事了呗!
“侄儿在邺城听到一些风声,说叔父是叛徒……”
斛律世达小声说道。
“你听谁说的?”
斛律光瞪大眼睛问道。
“到处都有人在说啊,传得沸沸扬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