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这次并没有跟着四千五百骑去阿钦,而是留在图瓦盆地,带着五百亲卫巡视叶尼塞河谷地一带,同时指点那位瀚海大学的“高材生”拿着汤若望编译的《坤舆格致》探查矿场。
图瓦盆地无论是煤铁还是金银铜都很丰富,不过与阿巴坎、阿钦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在尼堪的记忆里,阿钦附近的露天煤矿可是后世俄罗斯最大的低硫煤矿之一,而阿巴坎附近的煤、铁矿储量都位居俄罗斯前列。
不过像图瓦盆地这种四面环山,东西两面几乎被封锁着,南北两面也只有很少的道路可以越过唐努乌拉山、萨彦岭穿行,就目前来说,大元时修建的驿道,北面的萨彦岭只有一条,就是尼堪目前让人正在进一步修葺的那条。
而南面的唐努乌拉山,除了萨姆科勒附近这条,乌布苏湖北面还有一条,出口就在恰丹河口附近,不过那条山路加起来有一百多里,自然不如萨姆科勒那条路便捷(只有三十多里)。
故此,严格来说,此时图瓦盆地一南一北各只有一条路可走,只有控制住这两条路便万事大吉,等他在赤塔新组建的四千五百骑兵全部赶到阿钦后,他已经安排人手分别在两条路的正中间建起了两座木寨。
如此好的“后方”,自然不能轻忽了,阿巴坎大草原虽然好,不过一旦与蒙古人、俄罗斯人发生激烈的冲突,也不好防守,故此,图瓦盆地的资源还是要好好利用起来。
三月份时,利用盆地东边的火山灰制作水泥的作坊已经建起来了,第一批水泥正在烧制之中。
而在克孜勒附近,新的冶坊、铁坊、铜坊、煤球坊也建起来了,铁皮炉子已经制作出了一批,煤球也是在大量的生产,整个冬日,图瓦盆地是在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中度过的。
而在阿钦,首次担当大任的查克丹也没有闲着。
此前说过,丘雷姆河发源于萨彦岭,下山后先是沿着阿尔塔特山一路向西,抵达此山的西端后从阿尔塔特山北麓绕向东边,在阿钦附近流向北边,最后又从阿钦北边的大山绕向西边,最终流入鄂毕河。
而托木斯克便是鄂毕河上的大城,离丘雷姆河河口只有不到四百里。
秋明(图拉河)、托博尔斯克(托博尔河)、托木斯克(鄂毕河)、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叶尼塞河)、叶尼塞斯克(叶尼塞河)、雅库茨克(勒拿河),老毛子就是利用这一些列的河流以及期间的连水旱路(在两条大河之间的最近位置修建陆路)将整个西伯利亚串起来的。
而其中,直接面向南面草原的秋明、托木斯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理位置最为重要。
而托木斯克与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之间,便是由丘雷姆河连接起来的。
聪明的毛子便是通过这样一条条的河流发现、占领了整个西伯利亚,若是没有这些河流,到处是森林和荒原,以他们时下的水平,恐怕再过几百年也只能在托博尔斯克所在的鄂毕河流域打转。
比如当历史上的别科托夫发现贝加尔湖时,还以为到了北冰洋,顺着勒拿河继续探索时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沿着河流前进!
发现河流之间的最短陆路!
在两条河流的关键位置建立城堡并修葺道路,建立紧密的联系!
这便是老毛子征服西伯利亚的不二法宝。
此时尚要说明的是,老毛子自诩继承了东罗马帝国的衣钵,虽然有些夸张,不过也不算完全说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攻克君士坦丁堡后,此城里面一些贵族、僧人一部分逃到了意大利,还有一部分最终流向了俄罗斯。
意大利的的这部分人带起了欧洲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而留在俄罗斯的这部分人带来的思想、书籍也给沙俄最终的崛起(还要等到此时的沙皇米哈伊尔一世的孙子彼得在位时)奠定了坚实的人文基础。
有这部分人的存在,加上长期以来以东罗马帝国的衣钵传人自居的现状,俄罗斯这个国家的崛起是迟早的事。
记住,这个国家一开始就有不一般的思想、工业基础,而不仅仅是农奴、哥萨克。
三月的丘雷姆河流域,依旧是一片冰天雪地,不过与最冷的一二月份相比,气温已经上升到零下十多度。
整个冬季,查克丹旗下的四千多骑兵并没有闲着,特别是麾下的猛虎骑。
眼下,这一千五百猛虎骑暂时的首领便是叶雷的独子叶铎,而最终的任命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叶铎不但继承了他老子那副精悍的身板,还是阿斯兰大汗的义子,成为这一千五百猛虎骑的首领,按照新的编制,新的猛虎团的团长那是迟早的事。
眼下的叶铎却带着十几个猛虎骑划着雪橇来到了丘雷姆河的下游,一个叫做阿西诺的地方,此地,离老毛子的另一座大城——托木斯克只有不到两百里!
十几个人自然不能走在一起,而是分成了好几拨,叶铎带着两人恰好在阿西诺附近,这里,一直到东边两百多里的地方如今都是杜尔伯特部落苏都奎的领地,而苏都奎的大帐所在,便是后世俄罗斯赫赫有名的新西伯利亚。
而新西伯利亚以南的广袤草原,此时却叫准格尔部巴图尔的大儿子绰罗斯.车臣台吉占领着。
北风依然在呼啸,大地依旧是一片苍茫,在整个冬日下过好几场大雪后,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厚达三尺以上,此时,无论是牧民还是俄罗斯人,要出行的话,除了雪橇便是狗爬——只有份量较轻,四肢柔软的狗才能在雪地上快跑。
像尼堪那样利用空马硬趟出一条大路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为之的。
叶铎三人眼下都是寻常蒙古牧民的打扮,背着弓箭、包裹,挎着腰刀,划着雪橇,在大多数人都猫在屋里过冬情形下,没有人会搭理他们。
他们这三人的组合也很讲究,三人都是学堂出身,自然都会讲汉话,叶铎还会讲索伦语、突厥语,一人则是安加拉部落的,还会讲突厥语,一人出自茂明安部,自然还会讲蒙古语。
此时从遥远的伏尔加河一直到日本海的广袤地区,无非是这三种语言,而敢于来到西伯利亚的俄罗斯人多半懂一些突厥语。
故此,这样的组合,足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了。
对于习惯了温多苔原那常年在零下四十度左右寒冷的叶铎来说,零下一二十度的气温实在是轻松写意,与叶雷一样,他身材也很高大挺拔,但并不是壮硕的模样,而是精悍的那种。
划了一会儿雪橇后,他干脆将脑袋上的鹿皮帽子摘了下来,温多部的传统,男子都是披头散发的,摘下帽子后,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在漫卷的北风中随意飘散,白皙的、尚没有胡须的、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显露出一副与叶雷相比,剽悍中又不乏温和的神态。
这种温和,自然是三年的学堂生涯造成的。
这种温和,对于尼堪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很快就能证明了。
白茫茫的大地上,除了叶铎寥寥几人,以及不时窜出来的野狗、野狼、野狐,几乎没有人影,而此时,在阿西诺,却出现了两架爬犁!
当头那副爬犁上坐着的三人的装束与时下的草原牧民完全不同,特别是其中一人。
貂鼠帽子、鞣制得非常好看的熊皮大衣,一双皮靴乌黑油亮,多半是用水獭皮制成的,手上戴着厚厚的狐皮手套。
高高瘦瘦,面目不肖牧民,除了站在爬犁上架狗的人,坐着的三位面目相似。
俄罗斯人——叶铎还见到了那位戴着貂鼠皮帽子的瘦高汉子腰间明显插着一支短铳,这样的打扮,除了已经鸟枪换炮的索伦人,便只有此时的俄罗斯人有了。
如此天寒地冻的,这些俄罗斯人干嘛去了?
难道是去跟西边的托木城?
(托木斯克位居鄂毕河的支流托米河上,原本就有某汗国留下来的旧城)
他们既然来到阿西诺附近,自然是准备从丘雷姆河最北面穿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去,这样虽然有些绕路,不过终究是比直接经过阿钦所在的南丘雷姆河流域安全一些。
这里是苏都奎的牧场,俄罗斯人出现在这里,叶铎一时不禁浮想联翩。
还有,自从苏都奎将牧场北移,并越过阿拉套山占据了一部分阿巴坎大草原的地盘时,近在咫尺的托木城的俄罗斯人似乎并没有驱赶的意思。
爬犁很快走远了,等他们消失不见时,叶铎掏出身上的铜哨猛地吹了起来,不多时,从天上飞下来一头大鸟,原来是一只海东青,锋利的爪子紧紧抓在叶铎缝制了一块厚厚牛皮的肩膀上。
随着大鸟的降落,不多时,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十余人。
……
博雅尔科夫坐在爬犁上也是心有余悸。
刚才见到的那三人虽然都穿着牧民的衣服,不过那身形、那姿势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身上虽然只有弓箭、腰刀,不过还有一个长长的包裹,鬼知道那里面还有什么!
前面不远处就要进入两岸都是低矮的丘陵所在的北丘雷姆河河谷了,踏入这条河谷,长约四百里的道路上,一连有俄罗斯人的好几个过冬营地,前面几十里远的地方便有一个。
每一个过冬营地,多少会有一些哥萨克或射击兵,抑或从俄罗斯过来的流浪汉、流放到此的匪徒、猎人组成的“渔猎民”,这些人与射击兵(主要是由俄罗斯人组成)、哥萨克(俄罗斯南部以游牧为主的、操着斯拉夫语的大杂烩)、渔猎民组成了沙皇政府在西伯利亚的主要武装力量。
只要进入那道河谷就好了,博雅尔科夫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内心稍稍保持了稳定。
“轰!!!”
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入河谷地带,突然从一边的丛林里飞出来大片的黑乎乎的东西。
“奇卡!”
博雅尔科夫嘴里不禁冒出来一句俄罗斯惯用的粗话(与中文“操”差不多)。
作为俄罗斯人,博雅尔科夫自然知晓那是什么,不过还没等他们跳下爬犁趴在地上,木柄的震天雷就炸响了。
随即又传来一大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等叶铎等十五人走出丛林时,两架爬犁上的人获死或伤,都趴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而拉着爬犁的萨莫耶德犬早已经吓得拖着爬犁远去了。
叶铎将那戴着貂鼠皮帽子的瘦高汉子翻过来,用突厥语说道:“别装了,你只是大腿受了伤,刚才我等看着呢”
“你们是谁?”
博雅尔科夫惊恐地喊道,其实他心里此时已经有了答案,有这样火器配置的人在托木斯克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一带只有一个可能。
索伦人。
“我说是蒙古人你肯定不会相信,算了,不骗你了,也没有必要,听着,瀚海以东,大海以西,广袤无垠,无比尊崇,英明睿智,战无不胜的阿斯兰大汗麾下叶铎,对了,我是他的义子”
“你们想怎么样?”
叶铎淡淡一笑,脸上瞬间露出了他老子叶雷以前常有的那淡淡的、戏谑的、残忍的神态。
“杀了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