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兵部衙门。
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汉子正在衙门大堂走来走去。
只见此人脸部颇长,面色微黑,双眼细长,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上唇一
抹修建得颇为整齐的胡须,看那胡须,黑中带黄,颌下的山羊胡子也是如此,双眼看似呆滞,实则时不时闪出一丝精光,显示出此人绝非普通人物。
张可望,原名孙可望,在大西军号称一堵墙。
一堵墙,说的是此人沉着、冷静,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他。
当然了,若是有谁惹恼了他,除非你自我消失,否则他也会一直像一堵墙那样堵在你心口,直到里屈服为止。
作为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还是年纪最大的义子,张献忠从自己家乡起事就跟着的义子,张可望可不是一堵墙那样简单。
与李自成不同,张献忠可是正经在边军待过的人物,不仅精通武艺,对于排兵布阵也不陌生,自从起事以来,凡是他赏识的人物,无一不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恰好张可望是他军中少有的能读书识字的人物,又是同村的,起事以来,受到的信任和宠爱冠绝全军。
饶是如此,张可望还是要通过十次以上领头子的考验才能成为他的亲信,故此,如今高居监国、上柱国、大都督、太师、平东王之位的张可望手底下很是有两下子的。
张可望生于1616年,今年三十五岁,说到张献忠对他的崇信,历史上记载一事可以证明这一点,当大西军南下被杨展打败,北上又被清军打败后,张献忠将自己的妻妾以及年幼的子女全部杀掉,为的就是给张可望腾位置,虽然此中做戏的成分很足,不过对张可望的喜爱可见一斑。
故此,当张献忠知晓南面的嘉定州、叙州有希望拿下来,从而打通江南的水上通道后,他亲自领兵南下,而让张可望监国,统领除张伟征以外最精锐的虎威、豹韬、龙骧、鹰扬四营,将整个成都城全部托付给了他。
六月来了,空气中蕴含着一丝潮湿、炎热的味道。
一想到这一点,张可望拧成山字的眉毛逐渐舒缓下来。
“那大夏国起自漠北,天生怕热,又多火器,成都附近虽然都是大平原,不过到处是田地,眼下稻田里还有水,彼等骑兵再是厉害也不能随意驰骋”
“不过冯双礼那里到底该如何处置?”
一想到冯双礼,张可望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这厮本是自己的亲信,先是败于杨展之手,自己好不容易在大王面前保下他的性命,原本扼守灌县,对付的又是缺兵少将的朱化龙,没想到竟然被敌人打到了灌县!
想到灌县便想到茶马驿,进而想到还在江油镇守城池的刘进忠,张可望的额头上突然冒出一股冷汗。
“来人!”
等有人过来了,他扔给其中一人一块令牌、一面令牌。
“立即北上,八百里加急,去绵州面见抚南王,让他如此如此,即刻动身!”
刘进忠镇守江油,接受绵州的抚南王刘文秀节制,想要悄没声息地拿住他,剥夺他的兵权,只能让刘文秀出面,召唤刘进忠前来议事,再趁机拿下他。
又对着另外一人说道:“即可通知皇城使、虎威、豹韬、鹰扬三营指挥使前
来见我!”
约莫过了一刻的时间,过来了四个汉子,高矮胖瘦不一,都在三十上下,那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叫窦名望,现任大西国皇城都指挥使,手下管着一万五千精锐步军,拱卫成都外城。
而那位看起来不似汉人的汉子叫来护儿,张伟征的表弟,原名楚琥尔,张献忠将他改名来护儿,目前虎威营两千骑由他管着。
那位身材矮壮的汉子叫马唯兴,老大西军了,目前是豹韬营的指挥使,管着三千以重兵为主的步军。
最年轻的那位身材高大强壮,叫靳统武,是鹰扬营的指挥使,管着以弓箭手、刀盾兵为主的三千步军。
而龙骧营则是由张可望亲自统领的,内中有一千骑兵,两千精锐步军,所谓精锐步军,说的是这两千人是张献忠苦心孤诣打造的以火枪、火炮为主的步军,配以少量遮护的长枪兵,
三千龙骧营、两千虎威营、三千豹韬营、三千鹰扬营,一共一万一千人,可谓是大西军最精锐的人马,号称宿卫四营。
而张可望亲领龙骧营的一千骑兵也是大西军唯一有着重甲的骑兵,平时很少出动,连张献忠带兵南下攻打叙州也只带了张伟征的三千蒙古骑兵,并没有将龙骧营带上。
见到这几人来了,张可望也没废话,直接将灌县的事情说了,他们一听便各有神色。
若是朱化龙来了,就算他打破了茶马驿关城,成都这里派出一个宿卫营加上猛将冯双礼自己就能将他们阻挡在灌县以西,朱化龙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攻打成都。
“斧头的人说江南、江北都来了敌人,人数都在两三千左右,都是步军,不过茶马驿方向敌情不明,大夏贼突然来到这里,不用说肯定不会只有这点人马,看他们在灌县附近的动静,应该是为了抢夺渡口,为后续大军到来争取时间,你等如何看?”
斧头,冯双礼的小名。
其实张可望心中早有定计,不过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在张献忠不在的时候掌管大局,自然要听一听其他人的意见,当然了,他其实想听的是皇城都指挥使窦名望的意见,其他人听不听都无所谓,平日里他们对自己惟命是从。
“大都督”
果然,张可望此话一出,剩下几人都没有出声,最后还是窦名望开口说话了。
“既然灌县敌情不明,干脆不搭理彼等,让他们来到成都,大夏贼野战厉害,又有火器之利,出去迎战只会上了彼等的当,此时正值初夏,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彼等就算想要四处劫掠也抢不了多少粮食”
(笔者按:大西军拿下成都附近后,为了牢牢控制周围的驻军,让周围各州县将粮食按照驻军数目留下存粮后,剩下的全部拉到成都大仓,战时再从成都调粮,而到了六月份,农户家里也没有多少粮食)
“彼等既然能从汶川过来,不用说朱化龙那厮肯定投降了,汶川、茂州贫瘠,也没多少粮食,彼等还要穿越茫茫大山,也肯定不会出动太多人马,这点人马若是在野外,我军自然不敢说轻易获胜,不过若是攻城,我等最少能坚守一个月,那时,大王、定北王都回来了,呵呵”
张可望点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瀚海军既然突然来到灌县,不是从大草原过来的,便是穿越大山的,无论从哪里,沿途既缺少补给,道路也是崎岖艰险,加之路途遥远,人数肯定不多,不过也不会太少,按照大西军的情报,他们最少也有两个军团。
这样的话,坐等他们来攻城,以成都城池的高大坚固,就算有火炮也不能骤然攻下,那时,北面的张文秀、南面的义父、张能奇、东面的张定国大军咸至,大夏贼再是厉害,也只有区区两三个军团关,加之粮草缺乏,只有败走一途。
不过自己刚刚掌管成都的大权,就坐视敌人在四周逍遥,大西国上下会如何看待自己?何况,就算四周的兵马得知了这里的消息,南面的好说,他们肯定会回军,不过北面的张文秀、东面的张定国都有大敌在侧,岂能轻动?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踌躇。
见张可望没有说话,其他人不敢随意出声,于是几人都沉默起来,此时正值午后,铅云低垂,天气烦闷,加之那一股似乎挥之不去的湿气,让他们这些北方人很是难受,加之窗外树上夏蝉鸣叫个不停,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大敌瀚海军,无不加剧了众人的烦闷。
不过就这样坐视冯双礼这样的大将覆灭?
半晌,张可望还是下定了决心。
“诸位,敌人抵达灌县城下已经半日了,此时,他们后续的部队估计全部抵达了,以他们的威势,若是要援救灌县,派去的人马肯定不能少,少了必定被他们吞掉,大西国国力尚不足,能养活现有的兵马不易,岂能添油失掉?”
“故此,本王决定”
他看向来护儿,“来护儿,你的虎威营都是骑兵,前去灌县,若是敌人大量骑兵赶到,就不理他们,赶紧返回成都,若是尚有机可乘,立即突入灌县县城,然后协助冯双礼守城”
“大都督”,来护儿一脸不乐意,“末将这里都是骑兵,就算成功进到城里,如何能协助冯将军守城?”
张可望面色一沉,“如是派步军去,骤然碰到大夏贼精骑,有脱身的机会吗?何况,你这两千骑兵,都是来自明军骑兵降卒,这些人既能当骑兵使,又能当步卒使,让你去,本王自有道理,还不下去准备?!”
眼下能够对张伟征、来护儿兄弟毫不留情呵斥的,除了张献忠,就是张可望的,都说张献忠残暴,实际上,死在张可望手下的无辜人士也不在少数。
来护儿心理一凛,赶紧施礼离开了。
等来护儿走了,张可望继续说道:“灌县以南,尚有崇宁、郫县两县,都有一两千步卒守卫,冯双礼被围之后,便不能指挥这两县了,你等何人愿意前往加强两县的防守?”
说完看向马唯兴,“老马,你是大西军老将,你带着豹韬营去,先去增强郫县的守卫,若那时崇宁县还在我军手里,你再派一些人马支援那里”
窦名望说道:“大都督,您刚才还说不用添油战术,何故……”
张可望笑道:“大夏贼想要来到成都,必须经过这两县,按照这两县目前的兵力,估计贼子一日功夫就拿下了,县城都有粮仓,被彼等轻易拿下,岂不是资敌之举?故此,虽然预料到贼子可能拿下两县,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行,届时,等彼等走到成都之时,正是人疲马乏之时”
马唯兴说道:“大都督,四处分兵,还不如集中力量,职部建议加强郫县的防守,那里城池更高,更坚固,至于崇宁,就算了”
张可望双眼一番,突然想到崇宁县只是一个方圆三里的小县城,分兵也没有意义,便点了点头。
“也罢,就依你。对了,你到了郫县之后,若是有可能,通知冯双礼、来护儿等人,依托城池给敌人以大量杀伤即可,到一定时候不要死守城池,能突围的尽快突围,最后都到成都汇聚!”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