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谁?”
“蒋老师吗?”
“是我,你哪位。”
“你还记得你刚来学校的时候吗?”
“……什么?”
“那时候我们学校还没图书馆呢,是你带了一堆书来把杂物室改成了图书馆,还拉着我和燕妮一起帮你整理的。”
“……什么学校,什么书,你哪位?!”
“那时候你一来就是教务处主任,还直接建了图书馆,我是真觉得,天啦,我们学校终于像个样子了,不再是随便抓个识字的壮丁就是老师了。”
“你是谁!”那头终于怒吼了,吓得叶青青把耳机拿开了一点,她忍住一丝嘲讽的笑,朝面前同样冷漠看戏的唐冶使了个眼色。
她保持微笑,对着话筒继续道:“你记不记得到昭里的第一天,你在哪吃的饭呀,我记得好像就是王校长家?”
“啪!”
叶青青拿开耳机,一脸委屈:“他挂我电话!”
唐冶喝了口可乐:“没说够?”
“那肯定啊!才说了几句啊!”
“那就再拨过去咯,我们好奇他的反应,他更想知道我们掌握的东西,看谁熬过谁。”
“那你拨吧。”
唐冶得令,飞快的操作电脑,叶青青的耳机连着他的电脑,他负责隐藏来电显示和变声。
电话很快接通了,在那头嘟嘟嘟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和唐冶都翻车了以后,电话突然被接起了。
“你到底是谁!”蒋志洲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极重,“别以为装神弄鬼就不会受到法律制裁!”
“你记得燕妮阿妈最擅长做的是什么点心吗?”叶青青丝毫不理会,自顾自追忆般的说着,“芝麻糕是吧,香喷喷的芝麻糕。一做就是一大篮子,外面撒一层芝麻烤的脆脆的,里面糯糯的,又软又韧……我是不喜欢吃芝麻的,但对燕妮阿妈的芝麻糕还真是没法抵抗。”
“燕妮啊,经常提着他们家那个绿色的竹篮走街串巷,路过的人鼻子一动就知道她阿妈又做了好吃的,后来我才知道,她阿妈不会做别的,就会这个,还是家传的……我倒是想知道,现在燕妮是不是也只会做这个。”
蒋志洲喘着粗气:“你,你到底……”
“你肯定知道王校长看好你吧,在咱们这偏僻小镇里,你简直过得如鱼得水,意气风发有木有,诶,实话跟我说说,你到底有没有真心考虑过燕妮?”
“……阿棠?”
“什么事?”
“你已经死了!你是谁?!”
“你猜?”
“你不是叶阿棠!”
“我都死了,这话题其实没什么意义吧,”叶青青叼起一根薯条,一边吃一边道,“说说你们活着的,比如,你到底有没有真心考虑过燕妮?”
“没有!”
“哎,真是玩玩的啊,啧啧啧。”
“我报警了!”
“哦,你报吧,你打算怎么说?有鬼打电话给你?”
“你肯定是活人,披着死人皮的小人!”
“哟,文艺起来了,那对我来说你就是个死人,披着活人皮的死人。”
“别跟他吵起来。”对面,唐冶压低声音道,“按剧情来。”
叶青青刚上头,硬是压下语气,趁那边蒋志洲没回话,赶紧扯回话题:“那你既然不喜欢燕妮,为什么还要缠着她不放?”
“谁缠着她了?”
“她跟阿行好好的,你还在王校长那儿敬谗言,说要带她去海市,她不用自己考,你就可以带她出去长见识。”
“你是……燕妮?!”
“哎,你管我是谁呢?”每次被猜身份,叶青青都要去看唐冶电脑上的“剧本”,找到自己话题进展度,方便她继续往下说,“你就告诉我,你给他们父女俩画那么大个饼,其实根本没想兑现吧,你还阻止燕妮靠自己考出去,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啪!”
“诶他又挂了!”叶青青投诉。
“还行撑到了现在才挂了两次,你吃点东西,过会儿再拨。”
于是叶青青吃吃喝喝,她在家吃了晚饭才出来,刚好跟唐冶会面,结果他没吃晚饭,两人便在金拱门又点了一顿。
本来她只是想装神弄鬼打个电话膈应蒋志洲一波,不枉她替阿棠走那么一遭,谁料唐冶早就有此意,竟然不远万里跑过来抛给她一个剧本,要她照着说,居然已经准备好了!
幸好这剧本写的节奏没超出她预想的范畴,她便当成是自己秘书给拟的逻辑线给采纳了。
只是蒋志洲的反应着实难以应对万,动辄还要更改一下策略。
叶青青吃了几口蔬菜沙拉,还是忍不住吃了个鸡腿,问:“打不?”
唐冶看了看时间,点头:“打。”
她又戴上了耳机,唐冶帮她接通电话。
这次那边只响了没几下,立刻被接起了。
“喂?”蒋志洲的声音稳了不少,“你继续说,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哦,”叶青青继续冷漠脸,她根本不怕蒋志洲做什么,报警?谁怕谁。
“来来来,我再问你,你那时候和我说,让我考浙东大学,你罩我,是真的吗?”
“你还真有脸装叶阿棠!你以为你什么东西!”
“我确实不是东西,”耍流氓叶青青最擅长,“比你,我更像活生生的人啊。”
“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忆苦思甜一下啊,对了后来我出去了,你在镇子里有没有泡到女学生啊?”
“……”
走沉默路线了!叶青青在唐冶剧本某一处划了一下,唐冶点头,表示明白。
沉默,沉默有沉默的应对法,确切说,他们就在等待他沉默。
“算啦,我反正也没有真的指望你就在浙东大学罩我……对了,王校长出事那段时间,明明你也是嫌疑人,为什么你那么自由啊?想干嘛就干嘛的。”
“……”
“王家人为什么只盯着阿行不放,还很听你的话呀?”
“……”
“后来怎么他们说,连公审都是你提出来的,你很厉害嘛,一个嫌疑人,警察都管不了,还能操纵案件了?”
“……”
“你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帮阿行说两句话呢?”
“……”
“你说过吗?”
“关你什么事!”他怒喝。
“为了这个案子死的,第一个是王校长,第二个就是我了,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够了!装神弄鬼的!没完了?!”
“你知道阿行是无辜的吗?”叶青青无视蒋志洲的怒火,继续看剧本,后面还剩没多少了,她一眼扫完,怔了怔,笑容逐渐浅淡。
“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她这次没等回答,而是继续道,“你还记得他转狱那天,我来找你买书给他践行吗?”
“……”
“你那时候已经坐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了,你说图书馆的书都入了册,不好私用,你从你的私藏里给我一本。”
“……满满一书架的书啊,真羡慕,我这辈子都看不到那么多书。”
“你还告诉我,你连还没出版的书都有人给你寄,就像你儿媳妇孝敬你的一样,你就爱看别人没看过的。”
“所以你大概还喜欢别人没有的,不喜欢别人有你没有的?”
“有点拗口吧?我们继续……”
“你挑了一本好厚的书,那时候你什么样子呢?你选了这本书,拿在手里,摸着书皮想了好一会儿,才交给我。”
“那时候我好天真,就觉得大概你是舍不得吧?”
“直到好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本《基督山伯爵》,讲了什么。后来我就想,这天杀的蒋志洲,我做鬼都不放过他。”
“……你真的不知道你送的书是什么意思吗?你真的不知道阿行是无辜的吗?恐怕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确信阿行是无辜的吧,所以你才要亲手,把他推进地狱里啊。”
“住嘴!”蒋志洲终于颤抖着出声了,他压低声音,嘶吼一般怒喝,喘着粗气,“你,你,你到底是,是,什么……”
她说出了他和叶阿棠之间最隐秘的一幕,也是他身份剥裂开的第一道缝。他那时必然是得意忘形了,才做出这般挑衅的举动,到老恐怕又是得意又是后悔。
今天被这么个电话重新揭开,恐怕便只剩下后悔,又多加了惊恐了。
“我想了想,还是要谢谢你送我们书的。”叶青青继续轻描淡写,“所以阿行还了你一本《薄暮》,我没那么大本事,就把《基督山伯爵》再还给你,顺便,我们分享一下读书心得吧?”
“书里说,快乐或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才知道。”
“书里说,恶人是不会简单的死的,因为上帝似乎还要关照他们,他要用他们来作他报复的工具。”
“书里说,一切罪恶只有两贴要——时间和沉默。”
“书里还说……”叶青青看着剧本的最后一句,又看了看唐冶,他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她叹口气,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死人的诅咒,有时候,会比活人的憎恶更可怕。”
“应不应景?你很会挑书啊,蒋老师。”
“听到了吗,蒋志洲?”
“我一直在哦,祝你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