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归乡,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麻烦无比,再加上这个状元郎还是永乐年间的第一个六首状元,更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而且还出自顺天府,尤其是跟洪武年间的状元郎黄观一对比,那背后的意义可就更大了。
杨大少爷正在跟朱瞻基斗嘴之时,顺天府府尹郭士道已经远远的迎了上来,惊得杨少峰慌忙下马,作揖拜道:“学生见过府尹大人,不想劳动府尹大人,实在是罪过。”
郭士道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道:“状元郎还乡,乃是整个顺天府的喜事,何来劳动之说?”
说完之后,郭士道又向前几步,牵过杨大少爷刚才骑着的骏马,笑道:“请状元公上马,本官便为状元公牵马执镫!”
杨少峰连连拒绝道:“这如何使得,实在是愧煞学生了!”
郭士道却笑道:“如何使不得?状元公在京城诗会之事,本官也有所耳闻,好好的圣人子弟不思报效大明,却想着秦淮风流,状元公骂得好!状元公,请!”
杨少峰无奈之下,只得上了马,又示意狗子接过郭士道手中的马疆,笑道:“倒是府尹大人错爱,学生实在受之有愧,请。”
郭士道见杨大少爷这般识进退,浑不似传说中那般嘴上不饶人,心中更是高兴,将马疆递给狗子后,便转身回到官轿坐好,吩咐道:“舞起来!”
噼里啪啦的一阵鞭炮声刚刚响起,一阵锣鼓之声也随之而起,六只神态各异的狮子同时舞动起来,向着顺天府城内而去。
林羽骑在马上,望着举着当先一个举着“状元及第”,后面跟着两个举着“回避”、“肃静”的衙役,再瞧瞧周转或敲锣或用鞭子净街,或挎刀护卫的衙役,顿时颇为羡慕的道:“这便是六首状元归乡么?”
朱瞻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便是六首状元归乡,却也不只是六首状元归乡。”
见林羽一脸懵逼的样子,朱瞻基便解释道:“若是寻常状元,哪怕是连中三元或者六首状元归乡,也不会有这般的场面。
倒是义弟在京城时闯下偌大的名头,虽有许多士子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却也有许多士子将之视为偶像,故而才会有这般的场面。”
嘿嘿笑了一声后,朱瞻基又道:“且瞧着吧,这顺天府夸官游街便需要大半天的时间,真要到杨家庄子,怕不得是晌午。”
林羽点了点头,笑道:“看起来还是我姐的眼光好,六首状元啊,姐夫就是厉害!”
朱瞻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夫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更厉害!
还有你,原本你明明在马车上面,刚才为什么要装傻?你是不是觉得我收拾不了你?”
林羽赔笑道:“实不相瞒,得罪了公子爷,还有我姐夫能护着我一二,若是得罪了我姐夫,却是连我姐都一起得罪了,那小的还有活路么?”
朱瞻基冷哼一声,干脆不再理会这个怂货。
杨少峰端坐在马上,一张脸为了维持着笑容都快抽抽了,忍不住低声对狗子道:“这还得多长时间?”
狗子同样低声回道:“少爷放心,夸官游街也就是那么小半天的时间,估计晌午就能到家了。”
杨少峰咬牙切齿的道:“到底是谁将咱们的行踪给泄露了?别让本公子知道,否则就打折他的腿!”
狗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少爷,咱们的行程除了您和朱公子知道,剩下的也就老爷和老夫人知道了,估计顺天府便是从老爷那里知道的。”
杨大少爷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得恨恨的压下了心中的想法——人家都是坑爹,合着我是被爹坑的那个?
事情果然真同狗子所言那边,等到了杨家庄子时,杨大少爷的前胸都快贴着后背了,就连太阳都已经有些偏西了。
更让杨大少爷头疼的是,原本顺天府搞出来的阵仗就已经够大,可杨家庄子这边的阵仗也同样没小到哪儿去,周围的路上,树上,甚至靠外的院墙上面都已经挤满了人,就等着瞧瞧状元郎归乡的稀奇。
待得郭士道的官轿和杨大少爷到了庄子口时,一条从庄子外大柳树下直铺到庄子里面的鞭炮就被人点燃,阵阵硝烟伴着噼里啪啦的声音鼓动起阵阵红纸,更是凭添了几分喜庆。
一脸懵逼的望着周围的一切,杨大少爷心中无奈的暗叹一声,演吧,都特么是影帝,一起把这出状元归乡的大戏给演好吧!
等到了杨家院子门前,杨大少爷便早早的翻身下马,跪地向着一身锦袍的父母拜了三拜:“孩儿谢父母生养之恩!”
起身行了三步,又是撩起衣服下摆跪地三拜:“孩儿谢父母教诲之恩!”
再起身行了三步,却是已经到了门前,望着眼前和前世容貌一般无二的父母,杨少峰的眼眶却突然湿了,再次跪地三拜后,杨少峰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杨母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向前扶起杨少峰打量一番,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都瘦了!”
杨父哼了一声道:“妇道人家,就知道哭!”
杨母眼睛一眯,正想开口喝斥,却见杨父已经迎向顺天府府尹郭士道,只得冷哼一声,将一肚子的火气咽了下去,转而又对杨少峰笑道:“快跟娘亲说说,在外面可还习惯?可能吃饱穿暖?”
杨大少爷用力点了点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笑道:“娘亲放心,孩儿在京城住的好,也吃的好,就是花了万余两银子买了座小院,着实有些不该。”
杨母一边拉着杨大少爷向院子中走去,一边道:“有多小啊?有咱家院子大没?要不然为娘再给你拿些银子,你再换个大的,千万不敢委屈了自己。”
杨大少爷想了想自家院子后才道:“娘亲放心,那院子也不小,比咱家院子还要大上一些呢。”
见母亲只顾拉着自己往院子里面走,浑然不管自己身后跟着的那支“队伍”,杨少峰只得无奈的道:“娘亲且慢,孩儿在京城还结实了一些朋友,他们也随着孩儿一起回来了。”
杨母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朱瞻基和林羽,有些好奇的打量了两人一番,笑眯眯的道:“这两个也是好后生,看起来也就比我儿差了那么一点儿。”
杨母的声音刚刚落下,却听着外面的杨父突然朗声道:“流水席三天!而且今年的租子减半!回头每家按人头来府上领十斤米,五斤肉,月子里的娃儿也有!肚子里的不算!”
杨少峰正一脸懵逼,却不防母亲大人冷哼一声道:“这个憨货!若是说及荆的女娃翻倍给,岂不更好?”
瞧了朱瞻基一眼,又瞧了林羽一眼,发现两人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杨少峰忍不住揉了揉额头——有这上房给搭梯子,点火给递火折子的父母,我到底是怎么着才没长成个败家纨绔的?
……
身为顺天府府尹,郭士道要头疼的事情很多,能抽出半天的时间来杨家庄子已是难能可贵,在外面的流水席上略微吃喝了一些便告辞而去,没再参与后面的事情。
而送走了郭府尹之后,杨父自然也不用再留在外面与其他人寒喧,吩咐管家好好招待之后便回到了府里,又命人单独准备了一桌酒菜,招待与杨少峰同来的朱瞻基和林羽。
这时候的朱瞻基和林羽却不再像是前段时间的两个沙雕公子哥,反而两个人都变得风度翩翩,极是温和有礼,看得杨大少爷直撇嘴。
等朱瞻基说完自己叫朱二九之后,杨父的神色就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老人家可还好么?”
朱瞻基起身作揖道:“祖父大人身体康泰,只是依旧挂念着杨老伯,打算下次来顺天府的时候就来庄子上看看。”
杨父也慌忙起身,向着朱瞻基道:“劳烦哥儿替老朽捎句话,劳他老人家挂念,杨纪春愧不敢当,是我不争气,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栽培!”
等朱瞻基应了之后,杨父又将目光投向了林羽:“你父母亲可还好么?”
林羽起身道:“回伯父,家父家母都好,此次也命小侄向伯父伯母问好,家姐也托小侄向伯父伯母问安。”
瞧瞧朱瞻基,再瞧瞧林羽,杨大少爷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外人——就连杨母也是一个劲的劝着林羽多吃菜,根本就不管自己这个儿子了!
等午餐结束之后,跟着累了一个月的朱瞻基和林羽先去歇息了,杨少峰却还要留下接受父母的盘问,灵儿更是被杨母一把拉过去,伸手戳了戳灵儿的脑袋,笑骂道:“你个小不争气的!”
杨父咳了一声道:“有什么话,你不妨带着灵儿回房去说,老夫还有些事要跟峰儿说说。”
杨母眼睛一瞪,喝道:“怎么着?你个老东西长能耐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