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抓到的一批渔获所赐,罗斯人露宿河滩很好恢复了体力。
等待所有人的征途仍是遥远的,很快,他们就要进入另一条河流,也就是沃尔霍夫河。
漫长的逆流而上的旅途将是一场吃力的远征,奥托不求风向的变化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助力,与其指望风力推动河道中的船只前进,还不如相信所有划桨手的力量。
南风吹拂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东方的朝霞灿烂无比!
罗斯人把即将燃尽的篝火再添几把柴,将昨夜吃剩的鱼肉再烤一遍,匆匆忙结束早餐。
坚硬的橡木龙骨任由沙石刮擦,船只被推入湖水中,一直浩荡的大军迅速形成,向着东方划桨而去。
长久的经验令奥托对这一带的水文状况非常了解,甚至说他比起不远处居住的诺夫哥罗德那些居民还要了解。
固然诺夫哥罗德地区有多达二十万的庞大人口,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祖先,也都是从外地迁徙于此定居。
事情当然要从西罗马的覆灭开始说起。
当匈人大军迫使大量日耳曼人部落强行进入罗马领土寻求保护,众多的斯拉夫民族为了躲避战乱,纷纷向北方、东方迁徙。也有一些拼命奔向希腊,这些南下的斯拉夫人希望得到东罗马的保护。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很多事都变了。
逃难到希腊的斯拉夫人说起了希腊语,成了罗马治下的新的希腊人。
向北方拼命逃亡的斯拉夫人,最远的一个群落就在伊尔门湖定居。他们当然可以继续北上,碍于北方更加寒冷的气候,那里的土地不再是种麦子的好地界,何必继续迁徙。
不过,诺夫哥罗德地区的居民根本没有历史记录的概念。
他们最多模糊记住祖父母的脸,以及一些传说中的人物做了哪些大事,例如猎杀一头熊这样的丰功伟绩。
之后便是着眼于当下,对于未来,他们也没有多大的抱负。
就算有强悍的罗斯人每年定期两次的盘剥,只要把他们所需的东西一一奉上,和平就能得到保证。
甚至还能得到一个安全许诺,所谓“谁来打你们,罗斯人会帮你们讨伐”。
许诺就是口头上,所有的诺夫哥罗德了解到,罗斯人从未为了他们作战。
因为诺夫哥罗德确实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敌人,那就是南方的斯摩棱斯克。
想要获得更大的财富,就必须和南方的人们贸易。如果可以,诺夫哥罗德的几个大家族,非常希望能自行与罗马人、可萨人贸易。奈何这个时代,广袤的东欧大地几乎不存在道路,那种人脚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也很少见。
诺夫哥罗德人划着自己的独木舟,从伊尔门湖进入姆斯塔河,接着逆流而上抵达它的源头。最后徒步五十余公里,就能找到一条可以进入上游第聂伯河的小河,最终成功抵达健在河畔的被松树包围的斯摩棱斯克。
想要去南方,诺夫哥罗德的商人没少被斯摩棱斯克人盘剥,被打劫一番船毁人亡的事也时有发生。
毕竟,就算彼此理论上都是斯拉夫民族,九世纪的斯摩棱斯克人并不认同诺夫哥罗德人是自己的同胞,而是将其看做自己的竞争者。
一条可以直通黑海的贸易线一直存在着,路途之上的许多势力要在这个流传很久的贸易线分一杯羹。
需要又一个强大的势力扫清影响贸易顺畅的各方势力。
就目前来看,并不存在这样的势力。
罗斯人的四十条船仅用半天时间,就沿着湖岸线摸到了沃尔霍夫河的入湖口。
沃尔霍夫河与涅瓦河有一个很大的相似处,也许纯粹是偶然的原因,两者的河道宽度特别接近。
但沃尔霍夫河的水流量仅有涅瓦河的八分之一。
罗斯人要在涅瓦河对抗强劲的水流,在沃尔霍夫河,划桨不再是一件过分疲惫的事。
要回家了!
佩拉维娜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河道两边郁郁葱葱的松树林,更是让她动容。
仅仅是半年前,得知父母贪图一些琥珀,就把自己交给罗斯人为妻子。她本想着会面临可怕的命运,结果真是一场奇幻之旅。
听得大首领所言,再有一个白天,到了下一个傍晚,船队就能抵达诺夫哥罗德!
具体而言,船队的第一个目标并不在于核心区的以“松针”为名的索斯诺瓦赫卡家族庄园。
而是以“白树”为名的贝拉列卡家族庄园。
曾经,佩拉维娜就是“白树”的一个成员。
又是一个傍晚,也是船队在野外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
一处河畔的坦途成为罗斯人的宿营地。
一些松树被砍倒,罗斯人将大量树枝劈砍成柴火,燃烧其充斥松脂燃烧异味的篝火。
有的人跑到附近的树林打猎,不一会儿居然就扛了一头野鹿出现。也有的人尝试钓鱼,获得了一定的收获。
五百人分食一头野鹿,每个人能分得两个指头大的鹿肉就不错了。
奥托毕竟是首领,这一次他又不出意外的有幸抱着一整条鹿小腿,也不管鹿肉的瘀血,也不管腥臊之气,他大快朵颐起来。
他啃肉的时候还不忘面对着勒令坐在身边的佩拉维娜,说一些接下来的事情:“我的孩子,我已经想到了。你已经基本学会了我们的语言,等回到你的故乡,你就做我的翻译。”
“爸爸……这可以吗?”
“你不喜欢?”奥托不悦的问。
“不。我只是有点想……早点见一下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也一定非常想念我。我想和他们说说我过得很好。”
奥托耸耸肩,他的思绪不禁回到半年之前,这便故意说:“与其是想念你,他们更想念拿下琥珀和银币。听着,佩拉维娜,忘掉你的过去,现在你是罗斯人。你是我侄儿的妻子,你肚子里的是我亲弟弟的孙子。你指望你的父母算是你的亲人?我才是你可以信赖的亲人。”
佩拉维娜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大胆的抬起头,看到奥托注视着自己的双眼,不由连忙垂下。
“直视我的眼睛!”说罢,奥托直接把手伸过去,有些粗鲁的捏住佩拉维娜的下巴:“听我的安排,做我的翻译。今年我可是要在白树庄园做一些大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爸爸,我会的。”
所以,为什么第一时间去白树庄园呢?
其中的原因并不复杂,最大的原因就是它将是罗斯人前进之路遇到的一个庄园。
诺夫哥罗德的核心索斯诺瓦赫卡家族“松针”庄园,就在伊尔门湖开始进入沃尔霍夫河入口处,庄园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
“松针”庄园无疑是整个诺夫哥罗德最富有的,人口亦是最多。要盘剥财富当然要针对大肥羊可劲薅,对于次一级的庄园则要适当的盘剥一番。
白树庄园人口不比松针庄园,即便如此它仍是本地区的第二大庄园。
白树庄园在松针庄园的西北方向越六公里处,彼此之间还有一片茂密的松树林。
白树庄园毗邻有一条宽度仍超过三十米的河流,河流直接通入沃尔霍夫河。
缺乏道路的时代,使得各个庄园人群的交流严重依赖船只,这样现状也是得他们必须住在靠近伊尔门湖的湖畔地区,这样也是为了利用肥沃的湖畔地区开垦农田,以及稳定的水资源灌溉。
他们固然基本只有木犁,拜天然的土地条件所赐,他们播撒下的种子仍有不错的收成。
他们定居下来,曾经开拓闯劲的冲进就被减弱许多。因为沿湖居住的人口数量仍然不多,湖畔仍有特别众多的森林资源,弄得大部分庄园实际成了松林海洋中的孤岛,现有的大大小小的河道就成了现实意义的道路。
奈何,新的一天,并不是一个和煦的早晨。
奥托望着开始灰暗的天空,还有已经转化的风向,他总觉得有一场大雨正欲袭来。
“糟糕,我在航行的时候下雨,事情就太糟了。”
紧张的奥托在船队恢复航行后,就勒令全体船只扬帆。
他自己的旗舰当然不让的排在队伍最前方,那印染着巨大蓝色交叉船桨突然的大帆,就是一个显明的象征,凡是待在河畔的诺夫哥罗德居民,看到这样一大群龙头战船、一片特殊花纹的大帆,就知道那些仿佛从墓地里爬出来、凶神恶煞的罗斯人大军又来搜刮财富了!
强劲的北风一改之前时光的暖意,对于划桨的人们,这份凉意可谓舒爽。
宏观上,一股冷空气正走在袭击诺夫哥罗德的道路上,它将一直吹到黑海之滨。
降雨?那是必然的。
儒略历五月份的东欧,本就是容易下雨的。
一些当地的小孩聚在河边,把弄着自己简陋的鱼钩,以求在河畔边钓到一些小鱼拿回家炖掉。
还有一些穿着长裙的女人,勾着她们被整块麻布包裹着御寒的脑袋,手里拿着被打磨得非常锐利的石块,收割可以拿回去喂兔子的芦苇。
也有一些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细木棍,驱赶着自家的小羊群,在河畔水草最茂密的地方放牧。
好一派田园牧歌,哪怕是明明快要下雨了,他们仍然要做一些必要的劳作。
突然,被一片树林遮掩的河道拐出大量的帆船。
钓鱼的孩子、割草的女人还有放牧的男人,所有人警觉起来。
按理说,因为半年前颇为成功的联姻,使得罗斯人在白树庄园居民那里开始有一个并不坏的新看法。
然而,根植于他们记忆中的罗斯人是海盗的形象,基本就化作现在撒丫子跑的本能。
“真是一群胆小鬼!年轻人,你们看到了吗?这就叫做懦夫。”
奥托已经看到那些四散撤回庄园的人们,情不自禁要给部族的年轻人上一课。
初次见到诺夫哥罗德人,就看到他们逃跑的背影,对此卡威有一些遗憾。
“首领,难道我是要从一群懦夫里挑选一个女人做妻子。”
“也许吧!”奥托长叹一口气,“也许他们是懦弱的,但是你的孩子将是勇敢的。只要你乐意好好教导……哦,我忘了,你是个铁匠。”
说罢,奥托傻呵呵的笑起来。
卡威也跟着尴尬笑出声:“是啊,我是铁匠,我娶个懦弱的女人生一群小铁匠,应该是没问题的。我毕竟不是战士。”
“但是你为战士制造最好的武器,努力吧,我的卡威,我会想办法给你选个最漂亮的女人。”
“啊!伟大的首领,你……”卡威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自己的婚事居然要由大首领来操心?
其实问题也简单。在出发之前,铁匠克拉瓦森偷偷给了奥托一笔银子,这就算是贿赂了。克拉瓦森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助儿子卡威迎娶一位最漂亮的女人,最好还要在当地有一些高贵的身份。
作为首领,拿了钱就必须办事。
而奥托给年轻铁匠卡威选亲这件事,确实已经有了一个目标。
“兄弟们!听我指挥,准备拐入前方的河道!我们今晚要在白树庄园扎营!”站在船头的奥托一声令下,四十艘船排成一条纵队,就好似一条巨大的水蛇,整齐拐入那条小水道。
那些逃亡的人纷纷逃回庄园,他们在庄园内的路上大呼小叫,宣布罗斯人抵达的可怕事实!
时代却是有了变化!
本来,所有人该是惊讶于厌恶的态度,现在一些家庭却对罗斯人有了新的期待。
现在就是验证罗斯人是否遵守诺言的时刻了,因为那些嫁过去的女儿,罗斯人许诺当春夏之际再度归来时,会由女婿带着怀孕的女儿回到娘家。
更多的人态度还是紧张的,毕竟罗斯人每一次来都是四百人以上的大军。
那些可怕的罗斯人,他们大部分是高大又强壮的,手里拿着的都是青铜或铁的武器,一些人身上还披着锁子甲。
白树庄员的人口加起来的确有两千人,将所有可战斗的力量组织起来,也是必然被罗斯人轻易击败的。那些用石头做矛头的矛,还有大石做的锤子,几乎无法破防罗斯人的盾。庄园的男人普遍也比罗斯人矮上一头,力气更是差的太多了。
可能一个罗斯男人就能一只手举起一个白树庄员的男人,再狠狠摔在地上。
大量的龙头战船就以白树庄园的码头为落脚点,相比之白树庄园的那些独木舟,龙头战船就是真正的巨无霸了。
大船把独木舟推开,码头的各个栈桥完全被罗斯人占领。
船只已经开始停靠,奥托直接踏在栈桥的木板上,弓着背扯着嗓子命令自己的部下们:“快点行动,把所有船只推到岸上。把帆布卸下,盖住整个船!”
毕竟天色暗淡下来,乌云也遮掩了西方的夕阳。
对于没有加班的龙头战船,下雨总是非常糟糕的。
歇下来的帆布尽可能的遮盖住船身,这些完全亚麻做的帆布质量并不高,它也不防水。所以许多帆布近看过去是有不少补丁的。虽是如此,帆布至少能做到雨水的引流,避免船只灌上整个船舱的雨水。
五百名罗斯人纷纷登岸,还有十名跟随丈夫回到故乡的曾属白树庄园的女人。
现在的状况让这十位女人有些失望,故乡的人们纷纷跺了起来,仿佛他们根本不打算和登陆的罗斯人有人们交流。
当然,事实的确如此,一介普通的农夫亲自走去和罗斯人攀谈?真是疯了。
要说攀谈,这些都是庄员长有权做的事。
广大的普通家庭躲在自家屋子里,甚至有的人带上必要的一点细软,带着家人跑到附近的松树林安定下来。
就有人打算一直躲避,直到罗斯人带着足够的贡品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