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水滴开始快速坠入瓶底,滴答声成了动听的乐章。
“就是这样吗?”看着云里雾里的奥托不由问道。
“就是这样了,爸爸。还有克拉瓦森大叔!”留里克骄傲的说。
“接下来呢?我们就是等待?还有,那管子里流淌的,到底是水,还是酒?”奥托的问题非常尖锐,克拉瓦森也抱有同样的疑问。
“当然是酒!也不仅仅是酒。或许,我应该称呼它是酒中的精灵。”
“酒中的精灵?”奥托觉得儿子的话非常新奇。
不得已,留里克还需要当众对他们科普一番酒精的概念。
那铜管里一直淌出“水滴”,由于控制着慢燃木炭的量,蒸馏瓶内的麦酒一直保持着接近沸腾的温度,而这也恰好的酒精能快速蒸发之温度。
留里克小小的身影在一双双眼睛注意下手舞足蹈,他嘴里说得话也更为有趣。
“我们的麦酒就好比铁矿石,铁矿石里最关键的是铁,麦酒里真正美妙的是……是alcohol。”
对名词非常敏感的克拉瓦森突然认真起来:“alcohol?一个新词?”
“对。”留里克跺了跺脚,“我现在给酒中的精灵,取名为alcohol。”
说实话,留里克说出这个词汇,在他人看来无异于生生造了一个词。alcohol这个词本意就是“酒的蒸馏产物”,它是大食的语言,确切所指的就是酒精,如今这一概念根本就没有传到西欧,传到北欧就更别提了。
北欧的诸部族相信小精灵的存在,大家把小精灵描述为飞在花丛中的神圣物,某种意义上实际是对蜜蜂做的美好会意。因为被大家奉若圭臬的蜂蜜,也是勇士冒着被蛰得浑身是包的下场,去捣毁野蜂巢猎获的。极度的甜蜜感觉,自然让人民对蜜蜂有了别样的情感。
留里克能想到的最能让他们理解的概念,就是形容酒精为“麦酒里的小精灵”。
既然自己强行提出了最恰当的词汇,他也就不改了。
克拉瓦森当即接受了这个词,作为资深的工匠,乃至一介手指已经触碰到现代化学边际的老家伙,他完全懂得了留里克的话,甚至觉得这孩子的解释妙不可言,就仿佛一切并不是看起来的“神迹”,完全是遵从于一些本就有的原则。
克拉瓦森和卡威洗耳恭听,因为话是留里克说的,他们将这些言论当做真理。
留里克这里口述的就是相当于初中的物理知识,还是入门的那一种。知识看似有些低端,它却是更高深知识的基石。
一边听着留里克的描述,克拉瓦森心里也在复述,并努力理解:“水的元素构成,酒精也是元素构成。只要给予正确的温度,水留下来,酒精飞进铜管,又变成了类似水的存在。一定不能给予太高的温度?麦酒绝对不能沸腾?哈哈,让我使劲去拧巴瓶子的脖子,是为了引流?”
克拉瓦森和卡威听得津津有味,正是因为他们已经从留里克这里学到了比较正确的“现代原子论”,现在基本懂得了蒸馏的本质。
但是奥托,他紧紧皱着眉头,一种难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因为,奥托根本想不到,几乎都是诺斯语的词汇,众多词汇组合起来,宝贝儿子说的话自己居然听不懂了。而那两名资深铁匠,可是一直微笑着点头,好似完全听明白了。
奥托却是不懂,不过懂得原子论,对他这位首领实在不重要。
就在留里克拼命嘚啵科学知识的时候,那蒸馏后凝结的酒液不断滴答,愣是铺满了收集用的大玻璃瓶的平地,里面已经有薄薄一层了。
此刻明眼人都看的非常明白,浑浊不堪的麦酒扔在冒泡,另一个收集瓶里不断增加的液体,居然近乎于纯粹的透明。
留里克继续在介绍,他甚至直接说明了酒精的分子构成!
如果在以前,他科普这类知识无异于天方夜谭。
如今很多事都变了,留里克有克拉瓦森和卡威两个知己,目前也只有这两人对“原子论”奉为真理。
对于奥托,等待变得颇为无趣,他没法介入儿子与铁匠们的聊天,甚至丝毫听不明白他们在聊些什么。他就盯着那瓶子里神奇出现的液体,看着插进来的铜管持续滴答,又不停嗅着仍旧弥漫的酒香,盼望着那液体越积越多然后自己享用一番。
终于,漫长的等待奥托觉得自己坐着的时间太久,老腰都要断了。
“留里克!不要和他们废话了。”
“啊?爸爸,有事?!”这时候,留里克才不得不中断自己晦涩难懂的科普。
奥托无聊的跺着地面:“你还要多久结束?我还等着喝你的最好的酒。”
“酒?那里面的就是啊。”留里克随手指着。
这下奥托不禁皱起眉头,只因那酒还是太少了。
“就这么点,算了吧。孩子,铁匠们,你们继续把,我要出去转转。”
“嗯?爸爸,你不再等了。”
奥托耸耸肩,“等到天黑了我再来,留里克,到时候你必须让我满意。至少,你的好酒必须能装满整个橡木杯。”
美酒装满橡木杯?说实话还真是有些挑战。
既然自己的父亲亲自采购了麦酒供自己尝试,他的确该享受美酒的伺候。
留里克答应下来并保证完成任务,就目前情况来看,他觉得到蒸馏持续到天黑,麦酒里面的酒精恐怕就剩下一点残留了。
就事实而言,留里克的这套蒸馏系统,实在是解决了能否蒸馏的问题。它的蒸馏效率是非常糟糕的,但它还是蒸馏出了不少真正意义的蒸馏酒。
箍桶匠制作的专门盛放麦酒的橡木桶,里面的容积往往超过十五升。
奥托连桶买来的一桶麦酒,其容量已经达到二十升之巨。它量可是大,酒中的麦子碎屑闹的酒液极度的发黄浑浊,酒香的同时苦味也很强烈。
啤酒也是一种麦酒,本时空的麦酒非常缺乏泡沫,酿造技术的一般,使得奥托从客商那里买到的酒,度数也不过比五度略高。
这一桶麦酒里足有一升的纯酒精。
留里克又不是酿酒的匠人,他能估算出这一桶原汁麦酒大抵含有多少酒精,却根本无法估算瓶子里的酒液,它的酒精含量究竟如何。
他倒是可以确定一点,莫看那酒液很纯净,距离纯粹的伏特加相去甚远。
只有精馏到95°以上的伏特加才配称之为“生命之水”,毕竟伏特加本身的喝法就是作为基酒来调配,自从人们可以酿造纯度惊人的酒精,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有了“vodka”这个名词。
vodka到底是什么含义的词汇?它本意更接近于这样一个概念,即“几乎没有水的酒”。但这个词读音有些酷似拉丁语中的vida一词,即晟敏之意,谓之为生命之水也对。
然而留里克的这套简陋系统里生产出的的确是一种烈酒,由于只能凭借眼睛看气泡,来估算蒸馏时的温度,导致大量水蒸气也混入酒液里。
一开始产生的蒸汽,的确几乎都是酒精蒸汽,但蒸馏进入后面的阶段,水蒸气的比重越来越大。
一桶麦酒的酒精含量的限度留里克一开始就做了预估,当铜管里几乎不怎么滴答出液体了,留里克暂停了蒸馏作业。
“克拉瓦森,我们暂停吧。你现在把瓶子里的麦酒倒出去,我们换新的。”
克拉瓦森吃了一惊:“为什么?我们应该浪费?我看剩下的麦酒还有很多,我宁可自己喝掉。”
“这麦酒已经没用了,不信你可以把剩下的东西尝尝,我敢保证它只有苦涩,毫无酒的鲜美。”
克拉瓦森觉得很奇怪,这孩子几乎没有喝过酒,今天表现的却好似整个部族的最资深酒鬼。他穿戴打铁才用的厚实皮手套,将炙热的麦酒剩余液,非常奢侈的直接洒在铁匠铺户外的沙石地上。
克拉瓦森真的舔舐了一番瓶子里的一些残余物,结论确实和留里克预言的那样——看似是酒,已经不过是浑浊的苦涩汁液。
克拉瓦森的舌头确实没有诓骗他的脑袋,而这结果也是留里克并没有预估到。
即蒸馏到了最后阶段,酒液里的酒精几乎蒸馏殆尽,剩下的都是些最难蒸馏的物质。这些组织的构成非常复杂,说它们是酒,那也是真的有酒味,就物质构成而言,它们真的不是乙醇。
酒精都去哪儿了?克拉瓦森自然想到了另一个瓶子里,留存在平底近乎一个指关节高的液体。看起来正如留里克的比喻,就好比铁矿石中的铁,已经彻底和矿渣分离。那瓶子里的就是麦酒的“矿渣”!
用区区一个不大的瓶子,就妄图用一个下午时间彻底完成一桶麦酒的蒸馏?实在太荒谬了。
奥托想喝上好酒,在那之前他也没有声张儿子的实验。虽说听不懂儿子的话,他是完全信任儿子的,所以夜里的一杯神奇的酒,也必须是身为首领的自己所独享。
奥托没有把此事告诉族人,他就喊上几个伙计,在部族崎岖的街道巡查,以体察族人们的生活,乃至评估那些被儿子花钱动员起来的年老体弱的族人,是否真的在认真工作。
天色终于暗淡下来,奥托如约而至。他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串烤鱼,这上面一下子插了二十多条被烤的滋滋冒油的鲜美鲱鱼。
不用说,其实这是他身为首领,得到了族人馈赠罢了。
就是他的这套披着手里拎着一串烤鱼,撸串的模样实在有些邋遢粗野,这和留里克干净得好似传说中森林精灵的模样完全不同。
留里克,他也觉得自己父亲的模样很是滑稽。
奥托刚刚进了铁匠铺,第一时间就是找寻传说中的酒。他目光犀利依旧,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大号玻璃瓶里盛放着的近似于水的东西。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留里克下意识的问候。
“酒呢?就在瓶子里?”
“就在那里了。”留里克随手一指道。
“好,快让我喝。”
奥托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随手将飘香的烤鱼塞到儿子手里,径直就走近那玻璃瓶后,直接拔掉了软木塞。
首领的举动可是让准备接茬说话的克拉瓦森吓了一跳,他本是有太多的话要说的,这下只好拎着一个玻璃杯走近之。
“首领,这里面都是最好的酒!是浓缩了半桶麦酒,才得到了最关键的精华。”
“哦?是吗?我……已经感受到了。快让我喝!”
玻璃瓶中的酒,留里克已经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作为一介实干家,留里克已经品尝了一番自己的杰作,他自己是舔舐了几口,而克拉瓦森,这个老家伙至少美美的喝上了一口。
克拉瓦森喝了,卡威也喝了,甚至是莉莉娅也喝了半口。
现在,轮到奥托尝试一番。
可这一记尝试,耗费铁匠一家一个下午时间蒸馏出的宝贵酒液,要完全进入这位大首领的肚子。
留里克虽然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凭着他自己的估计,这烈酒的酒精度数,一定得是二锅头级别的。老父亲若要吨吨吨喝个干净,大抵就是个“二斤哥”。
看起来区区“二斤哥”何足挂齿?但是,本时空哪个狂人可有此等的酒量?那打虎的武松不知喝了多少碗黄酒,才给自己灌到醉酒的程度,倘若是直接抱着二锅头纵饮,一斤两斤整个人都能瘫痪掉,之后呼呼大睡,老虎长出一口气。
在留里克看来,自己目前搞出的蒸馏酒还是土烧的级别,它虽已是烈酒,仍有巨大的提升空间。
不过,他有些相信自己的老父亲喝掉铁匠铺一个下午的杰作后,不一会儿就要进入宿醉状态也说不定。
虽说人的酒量可以越练越大,那都是后话了。
一支有杯耳的玻璃杯,被酒液灌得满满当当,空气中的酒气也更为芬芳。
此刻,奥托双手捧着玻璃瓶,他张着巨大胡须的老脸面对着手捧着的宝物,突然间,一种不可明说的失真感油然而生。
他俯视已经走上前来的儿子:“留里克,我手里的还是麦酒吗?它的气味,前所未有!”
“爸爸,你尝试一下。我想你以后会爱上它的,嘿嘿。”
“好!这是你们给我的礼物,我当仁不让。”
奥托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手中之物的宝贵,他张开血盆大口,以极度粗犷的方式,就好似以往拿着橡木杯或是牛角杯痛饮麦酒一样,如今他仍是灌了自己大半杯。
因为就在他嗅到十足酒香气息的时候,一种彻底喝掉它的强烈占有的欲望,就左右了脑袋。他的嘴里,已然满是哈喇子。
然而,当酒液入口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何其的愚蠢。
奥托顺势将一口的酒液咽下肚,甚至毫无细细品味,然后张着大嘴爆喝一声:“啊!啊啊啊!这是什么酒?!”
留里克大吃一惊,克拉瓦森和卡威,两人更是不知所措。
“首领,你……你没事吧。”克拉瓦森弱弱的试探。
奥托的大嘴终于闭上,他的左手也不停揉着自己的肚子,缓缓说起来;“真是……一种神奇的感受。我感觉自己仿佛吃了一整个洋葱头,我从没有这样热烈的辛辣感觉。现在,我觉得肚子暖暖的,真是……好舒服。”
奥托他的老脸也洋溢着幸福,不用多说这是喝美了。
他又抱着酒杯谨慎抿上几口,闭着眼睛体验着酒的烈度,也感受着入肚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