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格拉夫竭力集结的大军终于抵达了塔姆沃思近郊,当他真的看到自己亲爱的都城,方觉得事态比自己预估的还要严峻。
“那些该死的船!该死的维京人!”他骑着马攥紧拳头,似乎指骨都要攥碎。
舒兹伯利伯爵策马而来,情况虽然也超乎他的想象,不过和威尔士的旧不列颠人战斗了那么久,他有着自信。
“陛下,我们派出的斥候都没有回来。他们不会迷路,除非他们都被杀死了。看来敌人打算和我们战斗到底。”
“看起来敌人兵力很多,我们……”莱斯特伯爵忧心忡忡,他打起了退堂鼓。
愤怒的威格拉夫只想冲下缓坡,把已经开始集结的敌人杀个干干净净。
且慢!那里面怎么还有橙色的旗帜,一群军队正倚靠着维京人的大船。
“埃恩雷德!你这个信仰的叛徒,我要杀死你!”
威格拉夫一甩缰绳,策马前进。见状,整个大军又开始了运动。
战场的另一边,当背靠舰队的联军战士看到麦西亚军的移动,人人皆觉得接下来就是血战。
埃恩雷德下了马,他的骑兵队基本不复存在,手头的战士几乎以农夫为主,且兵力不能算很多。
“盾手在前!其他人在后!”
“组成一堵墙!我们慢慢地推进!”
“弓手注意,保持聚集。”
他竭力模仿维京人的战术,具体而言是在模仿罗斯军队。
在诺森布里亚军的后方,是倚靠舰队的罗斯军和巴尔默克军主力,且停泊的舰只上也站了人,一批扭力弹弓已经调整了最大射角,随时都能进行战术支援。
留里克声称此乃麦西亚和诺森布里亚的战争,维京联军没有义务帮助诺森布里亚。
话是如此,当战争于这个早晨突然爆发,不痛痛快快地把麦西亚军大规模歼灭,对自身未来于不列颠岛的发展必是重大威胁。
戴上铁盔的阿里克知道自己有机会带着第一旗队的兄弟们出手。
他暂且站在侧舷对敌的阿芙洛拉号上大声嚷嚷:“看看你的手下败将!留里克,这个断臂的老家伙在模仿我们。”
“是,我都看到了。”
“这合适吗?此人学得太多,倘若以后翻脸,我们也许会遇到一些麻烦。”
“无妨!到时候我们就变得更为强大!看啊,他们只是学得了一个皮毛。”
“好吧!我何时动手?那些麦西亚军队是来送死的,我迫不及待要把他们杀死血祭奥丁!”
听得堂兄的豪言壮语留里克想大笑,这家伙何时能涨涨脑子。不过也好,堂兄是一个单纯的武夫就便于控制。
罗斯军和巴尔默克军都做出了安排,两军各抽出五百名悍勇,就藏在诺森布里亚军的背后。
他们一来能起到督战作用,二来也是给诺森布里亚军心理上的兜底,三来倘若战事进入焦灼便于两翼突然杀出,迂回包围打一场歼灭战。
这就是留里克毒辣的战术,亦是兵家屡试不爽的钳形战术。击溃战算不得真的胜利,杀伤敌人有生力量的歼灭战才是胜利。
决战必然是歼灭战,这对于麦西亚王国实在是新颖的事物,威格拉夫根本不知,这才是罗斯人比之其他维京人更为恐怖的展示。
麦西亚大军在前进,见得对手黑压压聚集一大片,每个战士都对各自未来产生担忧。
随着距离的逼近,威格拉夫本人终于看得清楚,他认得那些旗帜。
“果然是诺森布里亚人!埃恩雷德这个残疾人居然在羞辱我!我要和那个家伙交涉。你们几个,跟我来!”
他在招呼舒兹伯利伯爵和莱斯特伯爵,两位贵族并不想冒险,奈何头戴小金冠的国王本人居然策马冲了出去,随行的还有几名侍卫。
“这个家伙是疯了吗?我们推举的难道真是一个鲁莽的傻瓜?”舒兹伯利伯爵摇摇头,他牵着缰绳岿然不动。
就这样的情况,莱斯特伯爵也对威格拉夫充满失望,“之前宣布臣服韦塞克斯的是他,导致都城丢失的还是他。这已经彻底抵消了他迫使东盎格利亚臣服的攻击。朋友,你是否上前会会诺森布里亚人?”
“你觉得我会去吗?”舒兹伯利摆起一副臭脸。
莱斯特伯爵勉强笑了笑,“就怕威格拉夫被埃恩雷德杀死。”
“若是那样我就不打了。我才不想和诺森布里亚人拼命。”
“也好,我的人太少,我也不不想太冲动。”
很快威格拉夫惊闻自己麾下的两个大贵族居然保持了克制,什么效忠的言语都成了哄骗孩子的屁话。
他还是亲自凑近了诺森布里亚军,当众咒骂起埃恩雷德不是个男人,尤其辱骂那方面不够爷们,乃至断臂的事实。
混在军队中的诺森布里亚王埃恩雷德,提及这条断臂他就暴怒。何为屈辱,这也是巨大的屈辱之一!
因为斩断自己胳膊的就是那个罗斯的留里克,那少年本是自己的大仇人,身后的维京军队清一色是大仇人,无奈自己必须与其合作还得笑脸相迎。
但埃恩雷德手里也不是空无一物,他实在给麦西亚人准备了一个骇人的大礼。
威格拉夫叫嚷一番后,麦西亚军阵突然让开一条路。
埃恩雷德本人摘下铁盔,两处那张令人熟悉的脸。
见状威格拉夫马上来了兴致,继续嘲讽:“你算什么东西!背叛灵魂与野蛮人结盟,杀了我的人还夺我的城。你是一个懦夫,一个残疾人,一个让女人都唾骂的人,你必下地狱!”
埃恩雷德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叫嚷的家伙,现在是时候交付那份大礼了。
一个残缺的尸体被拖拽出来,直白地仍在威格拉夫面前。
“你可认得此人?”埃恩雷德带着消息故意询问。
“你!你们!”突然间的急火攻心,威格拉夫竟然坠落马下。
他被下马的卫兵搀扶重新上马,顾不得脸上的泥巴,青筋爆棚中嘶吼:“你杀了我的太子。你还羞辱他的尸体。”
“不错,是我!”埃恩雷德把心虚仍在一边,这世道总不能让麦西亚王单方面口嗨。他故意大声嚷嚷:“你的博特伍尔夫被我杀敌!你的亲属都被斩杀!你宠爱的金丝雀,现在是我笼子里的宠物!”
“你!你竟然如此歹毒!”
“难道你觉得自己就是大善人?不过是伪善的蠢货!我告诉你,塔姆沃思已经是我诺森布里亚的领地,切斯特伯爵和佩克赛特伯爵也向我效忠。这就是你入侵我国的代价,你不服吗?那就战斗吧!”
“战斗!那就战斗!”
威格拉夫的心头有一把利剑,他令部下拉走太子的灰白的尸体,又上了马回到自己的军阵。
现在,他已经无意和按兵不动的两名手下多言。
身为麦西亚王,他面对所有的战士持剑命令:“nomiseria!”
麦西亚人开始怒吼,接着喊着“毫不留情”的口号,数以千计的步兵开始推进。
威格拉夫被愤怒冲昏头脑,如此大军推进舒兹伯利伯爵和莱斯特伯爵虽然觉得不脱,然被国王直接统御的三千人已经是矛头一直向前推进了。
两位伯爵的军队紧随其后,他们故意跟在主力部队的后方。和诺森布里亚人拼了老命本就不是这两位伯爵热衷的。何人热衷?自然是处在北部边境的林赛伯爵,似乎那个男人已经战死了。
麦西亚军队表现得像是一大群准备械斗的暴徒,他们根本没有明确的阵型,仅仅在锋线持盾的战士初步构成一个松散的盾墙。
“nomiseria!”麦西亚人不停嘶吼,个人吼叫为自己壮胆,众人异口同声,他们的士气真的起来了。
维京人的弓矢一度让威格拉夫震惊,至于诺森布里亚人,他是真的不虚。就算是精锐战士大规模损失,其他人对诺森布里亚仍有心理优势。
“大人,他们已经在弹弓射程范围!”船上的耶夫洛向着留里克大吼。
“先不介入战斗!通知所有兄弟没有命令不准放箭!”
留里克就是要在高处坐山观虎斗,很快,两个不列颠的萨克森人王国的大军凶猛地撞在一起。
两位国王,也将之前对峙了数月积攒下来的怨恨,于此一时完全发泄出来。求仁得仁,双方得到了一场战略决战!
这场战斗对罗斯人很有意义,留里克这边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感慨一番:“还以为你们可以再强一点。真是模仿我都模仿不了,现在又成了乱战。”
不错,埃恩雷德的主力尽损,威格拉夫也是一样的境况。就算埃恩雷德组了盾墙,这墙的装饰意义明显更大。
战场很快变成了兵与兵间的大乱斗,这里没有步兵战术,打红眼的双方头脑完全空白,杀戮成了他们存在的唯一理由。
锋线是斧头、剑与矛的乱斗,干燥的草地很快被红色的液体覆盖,迅速变成了猩红泥淖。
后方的弓手互相抛射,奈何他们的人数太少,互相的支援完全加剧了战场的混乱。
乱战持续了一阵子,观摩全剧的留里克深深感觉这酷似“蚂蚁大战”。是啊,平凡的农夫于这世道就似渺小蝼蚁,死亡也如蝼蚁般死得无谓。
还不进行支援吗?
留里克决定继续按兵不动,他世纪是在等候合适时机,巴尔默克人那边的想法可就更加冷酷。
以马格努特的想法,诺森布里亚和麦西亚战得双双全军覆没,届时自己的维京约克王国的巴尔默克大军冲上去摘取胜利果实就完事了。
的确,双方的大乱斗,两国士兵正在快速战死。其中自然也不不乏战斗狂人,那多是舒兹伯利伯爵的老兵。
这一点留里克逐渐意识到了。
“哦?麦西亚人居然还有精锐?”
此刻,已经在船下摩拳擦掌的阿里克抬起头大声叫嚷:“还不行吗?再这样僵持下去,我要带着兄弟们自己冲了!”
“那就开始吧!”
留里克话音刚落,阿里克的第一旗队战士们非常突然地从阵线左侧掩杀出来。
见得罗斯人行动了,巴尔默克人也在比勇尼的带领下从右侧出动。
留里克这番做得其实更绝,他下令:“向着前方射击!重点射击那些披甲乱砍的人!”
此刻耶夫洛却有些犹豫,大声质问:“大人,那里面还有诺森布里亚的战士。”
“你在开玩笑吗?”留里克突然暴怒,横下一张脸:“你真把他们当战友了?给我射击。”
一语惊醒梦里人,因为耶夫洛和诺森布里亚军队算是混过一段日子,如此近距离接触也算看清了其本质——都是最平凡的农夫。
可在战场上这点恻隐之心过于荒谬,耶夫洛和他的伙计们恢复冷酷的本质。
铸铁弹丸砸了过去!箭矢飞射!还有那些被打出去的标枪,对着乱战的两军无差别攻击!
天空传来嗖嗖声,埃恩雷德大吃一惊!
“你们在干什么!那是我的人。”他回首呼吁留里克保持冷静,奈何自己的叫嚷早就被喊杀声稀释。
不过恰是这一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威格拉夫已经化身战士,他骑着马与卫队进入战场成了众矢之的。
他被标枪连人带马射杀,在多勒村躲过一劫的威格拉夫终究还是死在了威格拉夫的兵刃之下,一如他的几代麦西亚先王,都是殒命于战场,不过对于他个人倒是死得其所。
至此,威格拉夫的家族绝嗣。
这一幕被舒兹伯利伯爵亲眼看到,然伯爵本身遭遇的情况更加恶劣。
从天而降的石头、标枪,将他的战士砸得大规模损失,又见两国士兵都被标枪深深钉死在草地。
“这是魔鬼的伎俩!”他瞪着眼昂头,正看到那些船上飘扬的蓝白色旗帜,而身边尽是新的喊杀声。
他又看到大量持圆盾的战士从两边杀出,接下来会如何已经不言自明。
“不好!我们快走!”刚刚痛失爱马的舒兹伯利下伯爵令他的人撤退,可从焦灼战场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逃离的机会稍纵即逝,两侧已经开始新的鏖战!
阿里克觉得此战就如同哥特兰岛决战的新翻版,他也在乱军中叫嚷:“罗斯人!就像是击败哥特兰人那样击败他们!”
闻着皆心领神会。
罗斯人和巴尔默克人毫不犹豫构筑起盾墙,从战场的两翼向中间包夹,一个非常鲜明的包围圈正在构筑。
在战场的后方,直到担心会误伤到真正的友军,留里克才下令远程支援暂停。他倒也不是坐看维京联军收获最终的胜利,而是勒令耶夫洛这种狠人带着一样凶狠的佣兵们冲入乱战中,于正面支援诺森布里亚军。
那些试图与维京盾墙战斗的麦西亚战士,他们徒劳地以武器敲打盾牌,或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冲撞。他们几乎都是被紧急征召的农夫,固然是在危机时刻有可能迸发出奇迹般的战斗力,然他们的装备实在窳劣,加之体力消耗了太多,任何的反击都成了徒劳。
农夫战士被盾牌缝隙穿出的钢剑戳死,或是死于战戟的戳刺和劈砍。
致命的包围圈就要形成了!
见得已经不可能带着部下全身而退,舒兹伯利伯爵干脆带着几十名部下直接脱离战斗。
圆盾是传说中维京军队的特色,两面盾墙正向自己扑来,伯爵带着最后的部下如利剑般扎向尚未完成合围的盾牌缝隙,硬生生冲了出去。
这算是突围了?!
意识到居然有人逃走,暴怒的阿里克即可组织人手去追击。
罗斯的十字弓无情射杀逃亡者,可怜突围成功的舒兹伯利伯爵,他的锁子甲根本无法抵挡钢臂十字弓打出的表面淬火的尖锥形破甲箭。
伯爵的马早就被射杀,他是徒步逃命,而今不过变成了弥留中的抽搐尸体。
包围圈完成合围且不停地收缩,剩下的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战斗。
维京联军享受着新一场秋季的杀戮,他们在阳光下战斗,以麦西亚军的血祭祀奥丁。
而埃恩雷德呢?现在已经没有再在嘲笑他的断臂。
这位一度屈辱落魄的诺森布里亚王,终于在对麦西亚军的杀戮上找回了自信。他知道自己必须凶狠,唯有如此,自己才能真的能够稳固统治塔姆沃思所在的中麦西亚,乃至向新晋臣服于自己的本地贵族臣服。
更重要的,是向维京人证明一件事——诺森布里亚不是懦夫之国!
可惜,这位国王在实质上的决战之表现,更加深了留里克对他的轻视,对其评价无需多言,一句“不知兵”即可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