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奴隶似乎仅仅是工具,他们有男有女,男人是为主家打理产业的工具人,女人在作为工具属性的同时,也有特殊的用处。
他们为自己的未来后排,还以为被关押之地拉出去将被直接杀头。
不料一位衣着华丽的男人赫然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紧张地昂起头,那不正是罗斯王公大人?!
一双双畏畏缩缩的眼睛透露着祈求,留里克能猜到这群人乞活的渴求。
“你们的主人犯了大罪!”他厉声呵斥,“按照传统的规矩,你们也要跟着自己的主人受死。但是你们只是奴隶,如此简单地为我所杀未免太冤枉。你们……”
留里克随手指着奴隶的脑袋:“你!还有你!或者是你!你们的主人在反对我,作为奴隶,你们是否知道更详细的事?!现在我宣布你们死罪皆免!如果可以告知我你们主子谋反的细节,将立刻恢复自由身,我还会赏赐一笔钱财。”
他们听得犹如梦幻,再当留里克确认一下后,纷纷昂起头七嘴八舌说起自己主人的不是。
他们因各种原因成为奴隶,种地欠收破产换不起债务以此为奴是常态,他们不是傻瓜,若非形势逼迫,这些本也出身梅拉伦的农夫农妇如何为奴?他们颇为聪明地抓住这一机会,甭管是否是真的,针对自己所听所闻添油加醋,果断把自己的主人们描述成反对罗斯王公的大恶人。
更有人言之凿凿:“我的旧主子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罗斯王公来做瑞典王不合法,如果王公执意如此,他们就……”
“如何?还能行刺?”留里克勃然大怒中反问。
却见此人更加坚定了态度:“正是。”
这如何不是个重大情报,一人如此说,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分明是在乱咬一通,不过现在的局面留里克也懒得分辨,此事事关重大,真是宁可信其有也不可能信其无呐。
奴隶们仍是集体跪坐在地,无论男女昂着头流露着祈求的笑容。
再看看他们,留里克深深点点头:“也罢,我以王公的名义赏赐你们消除奴籍,不过那是五年之后。我会立刻把你们安排到我的作坊里,我会赐予你们吃穿用度,为我工作五年,你们就是罗斯人。”
他们听得感激涕零,获得自由身是极好的,但恢复自由必须解决吃饭问题。如果要做奴隶,继续给罗斯王公做奴隶似乎更好。
奴隶们仍是奴隶,留里克无意再与这些人废话,现在自己手头掌握了很多的证据,正好带着证据去召见比约恩那个家伙。
奴隶们倒是没有说明比约恩大王有参与过任何对自己不利的密谋,也许比约恩是全程迷惑不决,但雪灾之后那家伙也未来拜谒,如何不让人起疑心?
另一方面,关于罗斯巡逻队抓获了妖言惑众者,士兵将商人暂住的房舍全部查封,所涉欠款奴隶尽数被没收。这些情况也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被抓的清一色是梅拉伦来的商人,那些未被抓获的商人战战兢兢,出身瑞典的其他部族商人忙着看戏的同时自己也有些担忧。
随着丰收广场的几个公告栏贴出传统卢恩文、罗马化诺斯语和罗马化斯拉夫语的告示,围观的民众才获悉抓人与查封商铺的缘由。
事情很简单,被抓之人参与到对罗斯王公的阴谋活动。
民众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一切都与前些日子疯传的谣言有关系,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诸神的惩罚”?仅仅是一小撮恶人在捣乱?
公开的文书镇定了人心,文书的斗争矛头直指那些外来的不安分守己的商人。
新罗斯堡城的气氛开始变得非常微妙,老罗斯人和新移民来的新罗斯人,对于那些客居商人的态度正变得奇怪。民众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从何而来,对于那些外来商人也没什么感情。民众朴素地用脚投票,自文书贴在公告栏之后,渐渐的丰收广场上的集市,外来商人的摊位愈发冷清,除非商人把所销售货品将得很低,才有人冒着嚼舌头的防线去购之。
他们的心目中留里克王公是十足的圣君,他们同样也有作为罗斯人的骄傲。凭什么自家的王公不可做瑞典大王?因为此事,竟有恶人要对王公不利?搞不好敌人就混在商人中。
比约恩大王本是有意亲自拜谒留里克,主要还是谈谈买船之事。他需要一场秘密交易,前往不要其他贵族搀和进来,如此自己就可下一个大订单,再试图敲定一个“团购优惠价”。
他的人打听到了那些传言,虽然比约恩并非心甘情愿退位,也没有蠢到背地里使阴谋,那毕竟有悖于战士的自尊心。他暂且选择蛰伏,期望糟糕消息慢慢平息下去。之后便是传来更劲爆消息,罗斯王公逮捕了全部的造谣恶人,无出其右亲一色是梅拉伦商人。
这一情况着实令比约恩大吃一惊,他变得犹豫不决。这期间也有乌普萨拉使者和耶尔马伦使者闻讯一番情况,所谓是否是比约恩大王对退位心存不满,使者亦带出自己的态度,所谓“你的梅拉伦怎么想无所谓,我们愿意承认留里克作为新一代瑞典王,如果罗斯人要继续追究,我们会站在罗斯人的立场”。
此乃对着比约恩的脸左右扇巴掌,他有苦说不出,一来不敢勃然大怒反对罗斯,二来仍是希望对罗斯的交易能继续落实。
看来没有比自己亲自去拜谒留里克本人更重要的了!
留里克的使者先一步到来,此举正中比约恩下怀。
东方与西方的王者决意私会,这是比约恩梦寐以求的机会,亦是留里克执意如此。
此事干系重大,闲杂人等无权知道私会所涉及的内容。留里克不但做好了盘算,也摆明了一个态度——真男人就有话好好说,万不可藏着掖着导致误会。
但私会的地点压根不在城里。
约定之日,白昼时光已经极为短暂,在城外,就在击中火葬的焦黑硬地之处,一座更大规模的主要由松木拼装的木塔正在堆砌。光明节不远了,人们需要一座巨型火塔代替太阳照亮世界,尤其是这雪灾年份,人民需要火塔的热源融化积雪。
留里克带着十几名亲信,在天还蒙蒙亮之际坐着雪橇出了城。
不一会儿,比约恩大王也带着自己的随从,坐着雪橇离开赞助的宅邸。
双方私会之地就在城外的军舰泊地的所谓喀琅施塔得军港,温暖期叱咤风云的战舰而今皆被海冰冻得瓷实。这一片冰封海域的冰层上亮着大量暗黄的光点,那是一群夜钓狂人凿冰布饵钓鳕鱼,新罗斯堡集市上的肥美冻鱼也都是这么来的。
昏暗的光掩盖了两支雪橇队的魅影,留里克把私会之地直接选在自己的旗舰阿芙洛拉号上,具体的地点正是船艏甲板正下方的船长休息室中。
十多盏油灯点燃,所有的随从离开,侧舷木窗封闭,木门也关闭。
狭窄的房间里仅有留里克、比约恩二人,两双眼睛互相对视。
“这里仅剩你我二人。”留里克开门见山,“既然你对我成为瑞典王是反对的,之前何必装作认同?你既然反对就说出来。”
比约恩早已料到留里克会这么问,他矢口否认:“我绝无此意。”
“哦?你在糊弄我是个傻子吗?”留里克已经流露出杀气。
“我不敢骗你,我从未反对过你。”
“但是,你部族的一些商人,一直在宣传我的不是,现在你告诉我这和你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
听起来,比约恩的解释充斥了傲慢,留里克本觉得事情确实与其人无关,但他的否定不加言语修饰如此之果断,不由得令人怀疑。
留里克使劲锥击木板:“其实问题很简单,你我就在这冰面上进行决斗。你是王,我也是王。我杀了你,获得瑞典王位定无人质疑。你杀了我,你的王位也能确保。”
比约恩听得一脸煞白,明明室内已经被火苗烤得很温暖,他还是感觉到浑身的恶寒。
留里克这崽子何许人也,见过此人的老家伙都说,此子现在的身材样貌酷似当年的奥托。留里克是一位仍在成长的硬汉,掂量一下自己有些衰老的身子,就是两人比武,比约恩估计自己定然战败被杀。
何况,双方何以到了必须决斗的地步?真是决斗,自己大概率被杀,同时罗斯人也有借口直接开战。同样的,如果自己失手伤到了留里克,罗斯就更有开战的借口了。甚至倘若自己刺杀了留里克,一切都完了,罗斯军队会为了复仇灭绝整个梅拉伦部族,且其他部族定然作壁上观乃至加入罗斯军队。
比约恩急忙以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惶恐。
“决斗?我可不敢,我已经是衰老的人,你可以轻易杀死我。再说,我从未想过与你为敌,我能在瑞典称王也来自于你的支持。这份恩情我可不敢忘。”
“但是那些可恶的商人……”留里克继续敲打木板,厉声质问。
“那是商人们的自发行为,他们在破坏你我的友情,如果是我抓到了这种人,会第一时间刺死。他们是罪恶的挑拨者,我……听说你已经将他们抓到了。我请求你将他们全部杀死。”
“你说的都是真话?”
“千真万确。”
留里克轻轻眯起眼:“的确,现在的状况你不敢撒谎。我的罗斯公国人口比你多,军队比你多,船只比你多。你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觉悟赢的可能性。那些商人就是一群挑拨者,他们期望咱们打起来,这样就能浑水摸鱼攫取利益。既然你要赐死那些人,我也正有此意。目前有九个商人在我手里,他们的家眷已经被我秘密处决。我将在光明节前夕公开处决这些恶人,算是对诸神的一个表态,也是给民众一个表态。”
留里克王公已经先行杀了一批人了?此事比约恩始料未及。
比约恩选择认怂但不觉得可耻,毕竟梅拉伦部族说起来就是个民众大杂烩,大家住在大湖的北岸的一个很宽泛的区域,由一批大家族做基干,大量自耕农、自由渔民做附属,以比尔卡集市做贸易据点,拼凑出一个部族。
这一情况与老罗斯人完全不同。罗斯公国的核心就是那数千名老罗斯人,比约恩到访新罗斯堡有段日子了,他获悉城里奔跑着大量的小孩,其父亲是老罗斯人,母亲多是东边的斯拉夫人。按照未经传统,这些有些已经长到十岁的混血孩子仍是罗斯人。
罗斯人的幼童分明比梅拉伦部族的幼童更高大更健康,这群崽子人数也多。比约恩获悉新罗斯堡是都城不假,却不是人口最多的城市。罗斯公国于东方的诺夫哥罗德,那里是依傍大湖的一大片定居点,地理状况酷似梅拉伦湖区,但气候更加温软,定居的人口不但多,也清一色接受罗斯公国统治。
比约恩能轻易打听到很多消息,有些消息听起来就是本地人的吹嘘,由于说得人太多他也不得不信任。
比如罗斯公国的混血罗斯人超过一万人,虽然都还是孩子,却有上千人即将长到十二岁,也就是维京传统中成为大人的年龄,届时女人有资格做母亲男人有义务做战士。比约恩这家伙的传统维京脑袋,毫不犹豫确信留里克即将拥有数千人的新军队。
留里克自然最清楚这一点,故而编组全新的旗队也已在计划中,当年由老奥托钦定的罗斯-斯拉夫联姻之举的胜利成果开始显现了,罗斯公国即将开始正式享有人口红利。
老罗斯人的群体变得更加庞大,这一群体自古以来有着共同先祖,靠着血缘纽带他们有着更强凝聚力。
但梅拉伦部族不具备这一点,甚至自从奥列金大王战败被杀后,再无一人拥有号召力凝聚整个部族。自己这个所谓的大王,主要靠着部族中大家族的提携,以及其他部族凑合着认同。
主要部族已经放出态度,对于自己的支持已经到此为止,他们清一色去支持留里克了。事情已经这样,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比约恩基本猜到了留里克想要自己做什么,这便表态:“你可以处死他们,不过我建议你以稳妥又体面的方式杀死他们。”
“如何?你已经完全支持了?”
“我可不想因为一些蠢货葬送你我部族的友谊,以后咱们还得做生意呢!比如说我打算订购你的五艘武装货船,价格都好谈。”
一口气定五条船?留里克很是心动,他又把话题拉回来:“那些家伙必须去死。既然是你部族的人,你也觉得他们必须死,就有你定下他们的死法,证明你我的友谊。”
“那就绞死他们,他们的污血没有资格流淌到你的领地。”
“也好。”
“同时我也会向你的臣民宣布,我比约恩从未参与到事件中。我会宣布,是我本人主动放弃王位,明年春季的全瑞典大会,你,留里克,必然为王。”
两位王者的密会消弭了误会,留里克心满意足,而比约恩如卸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