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低至四月初,丹麦世界迎来他们的春耕。
诸多首领聚集在厄勒海峡与他们的过往拉格纳相会,趁着罗斯军队还没有离开,他们顺势商议一番接下来的大事。
一扇大门对整个丹麦敞开!
虽然根据条约丹麦人不可以越过石勒苏益格长城在萨克森领地殖民,然石勒苏益格市镇的控制权已经完全属于丹麦王国,或者说拉格纳本人对那座城市拥有主权。
石勒苏益格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丹麦领地,随着法兰克入侵,那里已然成为对方的进攻基地。为此丹麦的贸易中心必须北移动,实则海泽比距离石勒苏益格也很近。
一个在海湾最深处,一个在海湾出口。
备用的海泽比趋于繁荣又终因战争毁灭,如今一切回到过去,石勒苏益格可以重为丹麦第一贸易市镇。
即便因为战争整个日德兰半岛遭遇重创,只要所有的丹麦贵族齐心协力,恢复往日的繁荣并不是问题。
甚至全体领主应该大胆走出去。
易北河入海口的煮盐营地,莱茵河入海口的鹿特斯塔德,这是根据条约丹麦王国可以合法占有的领地。兄弟们要的是安全的贸易点,要的是可以被丹麦贵族直接控制的城市。他们大部分人对于深入中法兰克劫掠缺乏信心,但对于针对法兰克方向好好做生意发大财很有想法。
然而对于抢掠韦塞克斯王国的计划,这群人立刻支棱起来。
他们的内心燃起烈火,一想到可以抢掠发大财就兴奋得浑身颤抖。
因为拉格纳亲口告诉这群伙计一个重要情报——韦塞克斯人没有任何的海军力量。
长船可以如幽灵般抵达韦塞克斯的海边,军队抢掠一番后扬长而去,韦塞克斯军队绝无反击的机会。待抢到了财物,舰队立刻划过北海,即在莱茵河、易北河入海口的据点销赃。一切被描述得极为美妙,似乎未来的劫掠行动永远成功。
对于拉格纳,只要他能为丹麦的贵族们源源不断捞到财富,他的个人威望便会与日俱增。
就像过去的那些为人称道的大酋长,酋长总会给自己的兄弟们指出发财之路,继而兄弟们一拥而上发大财。
但是如今,拉格纳已经甘于做一介丹麦的全体酋长的盟主。
过去一年的战争,曾经迷幻中的法兰克王国已经褪去神秘光环。法兰克的军队并不弱,只能说罗斯-丹麦联军实力过强。
路德维希就是一个被俘的国王,即便如此面对过去的臣子依旧有吆五喝六的底气。
甚至面对这个战败者,罗斯王留里克也是对其保持友善态度。
这就是国王当有的气场?即便战败被俘,路德维希仍是国王。不似丹麦这里,倘若一介大酋长一朝战败,那么追随他的兄弟往往改弦更张。
“成为真正的王,我就可以给这些贵族下达各种命令。他们会敬畏我,为我所用。我绝不是什么盟主,是的家族是世袭的王者。”
对于这一切拉格纳依旧很懵懂,有几个现实的例子摆在这里。这些王者即便不在国内,依旧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不似拉格纳现在,还需要把首领聚集一起再好好聊聊,确保自己的王权真正稳固。
因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只靠着对外掠夺、战争维持自己的王权。
他要的是一场真正的封建化变革。
对于拉格纳萌发的野心留里克心知肚明,丹麦人的维京狂潮将写就“历史的必然”。
但历史的进程已经发生巨变,罗斯的崛起使得维京时代变得离谱。
留里克觉得,未来的史官不会将这些年月的历史描述成维京海盗的时代。
因为罗斯根本不是蛮族,她的崛起一如一千年前罗马从小小城邦扩张得拥有内海……
至少现在罗斯已经拥有了稳定的西部环境,一个整体和平的海洋贸易环境已经诞生。接着,罗斯在休养生息后即可对东方全力开拓。
“我的卡甘兄弟,还有基辅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行动怎么样了?”
在对东法兰克取得战略胜利后的现在,留里克不得不思考一下在开战前自己于东部的布局。
斯摩棱斯克人被南北夹击故意欺压,逃跑并投奔他们的敌人瓦季姆情况又如何?东部是否爆发了战争?诺夫哥罗德的斯拉夫武装农民们与罗斯军队是否保护好了生存空间?
“斯摩棱斯克人一定支棱不起来。我安排的劫掠部队会立功。也许已经有大量俘虏被输送到北方,卡甘和他的佩切涅格人会因此赚大钱。”留里克如此想着。
他阔别故乡很久,如今正是返航之旅,他并没有狂喜,有的只是不断加剧的舟车劳顿。军队在马豪比的休整非常重要,通过悄悄将士们聊天的话题,内容很值得深思。
显然战士们是好战的,因为这能让勇敢者暴富。他们同样非常疲惫,渴望回到故乡后好好休息漫长时间,将劫掠的财富化为固定的家庭资产。
更有一项非常现实的话题——春耕。
四月底是诺夫哥罗德和新罗斯堡的春耕期,此两地是王国的粮食产地。倘若不能通过劫掠获得粮食,罗斯就只能通过自身农业满足需求。
妄图购买外域粮食满足自身需求是痴人说梦,罗斯已经膨胀出一张巨大的胃口,没有任何一个外域势力可以满足这张与日俱增的嘴巴,除非是罗斯自己不断扩张开辟良田。能满足罗斯胃口的也只有罗斯自己,对外劫掠是一种强有力的助力,最终还得是靠自己的内生性力量。
只要军队在四月底回到家乡,他们摇身一变就是扛铲子的农夫。
数千名劳动力解甲归田,只有他们奔赴这特殊的战场,841年方能奠定丰收基础。
在马豪比的休整终于告一段落,期间大军还遭遇一场持续数日的春雨。
这场雨对于春耕的丹麦较为有利,对休整的军队实在糟糕。
好在一场降雨后大概率不会再来一场,人们坚信至少得有一周的时间天气晴朗。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篝火烘烤着潮湿的衣物布匹,士兵围着篝火露天睡觉,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海腥味,以及炭火灰烬的焦灼气。
气候已经不再凌冽,敏感的战士察觉到南风的纯在。
是日早晨,红日破东方,当早起欣赏朝阳的人们于凉飕飕的溪水洗干净脸,他们逐渐感受到微风如母亲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是南风!绝对是南风!
抛锚的船只虽然收帆又捆扎起来,那桅杆之顶始终飘扬着罗斯的船桨旗。
旗帜北风吹着全体朝向北方,此风正是南风无误!
今日是休整的最后一天,柔风抚面引得留里克大悦。
南风定是诸神的助力,人们归乡之心被全面调动,计划着明日一早拔锚起航。
这一夜,剧烈的篝火噼啪作响。
丹麦王与罗斯王再盘坐于此,现在已无麦酒,两人只好就着烤鱼做最后的长叙。
“我会在春耕后带领兄弟们远征韦塞克斯。这不是丹麦的大举进攻,我们会分成很多小部队发动袭击。我们只为劫掠发财。”
拉格纳所言很坦诚,留里克先是一惊态度又迅速舒缓:“呵呵,你们若是真的大举入侵引起大规模战争就不好。”
“我没那个想法,暂时也缺乏能力,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也好。你要抢什么?大量金银吗?”留里克淡淡地问。
“当然。我们只为发财。或者说……”拉格纳再看看留里克的脸,“兄弟你似乎有些建议?”
“我?没什么。或者说……倒是有一点。”
“是什么。”
“人口。”
“奴隶?”拉格纳捏捏下巴故做沉思,“抢掠人口是可以的,我们可以消化一些。但是那些人并不信仰奥丁,抓回来就是污染我们的信仰。我不如你大度,我容不得他们。”
就好似在抨击自己不够虔诚,留里克笑而不语,想想有道:“奴隶信仰其他神只无可厚非,他们只是奴隶。既然你很估计,可以卖给我,再或者,卖给柳多夫。”
“那个家伙?!”
“对你来说绝不是问题。韦塞克斯是萨克森人,柳多夫的人也都是萨克森人。只不过一些人去了岛屿,一些人没有走。你去韦塞克斯抓人,我不信柳多夫拒绝购买。他毕竟在战争中死了很多人,他想做大就只能与你合作。”
归根到底杀戮并非拉格纳的本意,他渴望发财渴望权势。
留里克的话给了他重大提醒,这便一拍大腿:“好!银币得到处搜索,韦塞克斯的奴隶应该很容易抓。一个奴隶我卖他一磅银币,但愿柳多夫舍得掏钱或者拿麦子换。”
“他至少会给你麦子,会直接赶着马车去石勒苏益格完成交割。”
“希望如此。”拉格纳笑着耸耸肩:“你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不计前嫌如此帮助我,显然这对你很有好处。”
“是的。一个与罗斯友善的丹麦当然对罗斯有利,我们两国同盟对你们一样有利。”
这是客套话,拉格纳不做任何反驳,有道:“事到如今我遗留在诺夫哥罗德的族人可以回家了,我要在马豪比建立我的新家园。至于我的两个儿子,也许他们留在伱身边更合适。”
“伊瓦尔和比约恩?你真的舍得?”
“为何不舍得?我终究是打算带着兄弟偷袭韦塞克斯,我不了解他们,倘若我偷袭失败身死,我的王位总得有人继承。”拉格纳带着复杂的情绪看向留里克,“睿智如你,我不必说,你应该明白一切。”
“哦~我都明白了。”留里克不再赘言,点点头:“我会培养他们。即便伊瓦尔不会站立,但他是你的儿子,我会培养他的智慧。至于你的王位会有谁继承,显然健全的比约恩,他是无人质疑的。”
“就是比约恩了!”拉格纳仰天望着繁星一声叹:“留里克,我没有你的智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极为看中我的两个儿子,你就像是他们的亲叔父。也好,你可以教育他们智慧和战斗。”
“嘿嘿,也许你不止两个儿子。你的族人我会送回来,你会与妻子团聚。其实你可以再娶的,如果你愿意。”
听得,拉格纳无情白了留里克一眼,“在我所听说过的所有王者中只有你最博爱。显然只有奥丁是最伟大的,奥丁有十二位妻子,可你作为被奥丁祝福的人,竟比神王拥获更多妻子。你就是一头公牛,你的孩子极多。显然我不行。”
“感谢你的夸耀,但也不必自贬。”说着,留里克乐乐呵呵拍打起自己的大腿:“我预言你至少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做乌帕,一个叫做哈斯泰因,他们都会是伟大的战士,就像他们的父亲你一样勇敢。”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我现在很高兴。”
对于拉格纳,属于他家族的历史进程已经彻底变了。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霍里克·哈拉尔松仍旧是丹麦的大酋长,却是信仰天主的大酋长。那些拒绝皈依的酋长纷纷退守到诸如西兰岛这类岛屿继续生活,他们为了生存空间继而积极扩张。拉格纳就是这维京浪潮中的佼佼者,但在这辉煌的背后是他在丹麦故土的家园完全被霍里克没收。无土之人渴望地盘,拉格纳与他的朋友们终成纸扎风云的海盗。
如今的时空拉格纳已经成为丹麦王,家族不必在颠沛流离。他享有丹麦反而有了更大的战略主动权,甚至不必再以标准的流寇姿态做海盗行为。
最后一天的夜里坐在篝火边与罗斯王留里克的详谈,拉格纳做出了这两件决定:立刚刚三岁的比约恩做丹麦太子,比约恩和伊瓦尔同为安置在罗斯的质子。
那些政治上互相心知肚明的事不必说出来,此刻拉格纳与留里克保持了充分默契。
次日,南风比昨日更强了,那拂面的风一扫冬季寒冷,被冻结的斯堪的纳维亚开始复苏了。
巨大的半岛就从最南端的约塔兰地区率先复苏。
人员开始登船,战马又被拉扯到洗刷干净的船舱里。
终是一番磨蹭,留里克回到旗舰。在这里他摘下帽子,任由自己标志性的金色马尾随风飘扬,再戴上黄金桂冠彰显王者身份。
庞大的罗斯舰队即将启航,各个舰只正在回收船锚,接着就是升帆。
留里克的返航并不孤独,他的舰队极为庞大,如今更有大量长船跟随欢送。
那些长船有着五花八门的船艏标致,完全不同于罗斯三角帆、纯粹最初传统的衡帆,其上绘制着各具特色的图案或是一句霸气的话语和词汇。
此乃西兰岛各个丹麦部族的船只,首领多半参与到这次欢送中。他们没有受到拉格纳的任何命令,仅因知晓罗斯军回家的具体时间,这才算着日子赶来欢送。
他们送上了一些新捕捞的鲱鱼作为礼物,而最大的礼物就是他们的欢送。
人们都不傻,究竟是谁帮着信仰奥丁的那部分丹麦再造山河?是罗斯王留里克。
他们高呼着“奥丁”、“友谊”之类从词汇,划着桨尾随整个罗斯舰队。
直到他们划桨的速度逐渐漫过风力,庞大的清一色三角帆的舰队完全离开厄勒海峡,直奔正东方的博恩霍尔姆岛。
舰队虽不会在这个岛屿再做休整,斯普尤特和他的人将从大舰队分离。
从博恩霍尔姆岛到萨列马岛,这片海域的治安就由被封为萨列马伯爵的御用探险家斯普尤特负责。
对于这个年纪已经不小、去过北极圈、去过不列颠的狠人,疯狂冒险的时代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他掌握的分舰队将在整个东、南波罗的海游弋,捕捞鲱鱼也打击海盗。
毕竟这片海域不允许有比自己更强大的海盗团伙!斯普尤特仍有权发动海盗攻击,只是目标排除同盟者罢了。
他仍有机会发动海盗,目标直指奥伯特利迪特人、波美拉尼亚人、普鲁士人、库尔兰人、利沃尼亚人和爱沙尼亚人。这些有的没的名字奇怪的族裔斯普尤特是不懂的,多亏了大王的科普以及从萨克森人嘴里听到的这些名词。他们富裕吗?不知道。对这些部族的船只发动袭击似乎有利可图。
整个御用海盗团体以萨列马岛和博恩霍尔姆岛作为基地,他们成为负责罗斯南部海疆的海防力量。他们将惩罚非法海盗,为己方、盟友商船护航收有些保安费用,捞取大量鲱鱼制作鱼干以及煮盐用以贩售,也是重要创收手段。
留里克遂放心南部海疆的安慰,但最为保险起见,罗斯还要分出一支舰队驻守在波罗的海丁字路口的奥兰群岛的墓碑岛基地。此举的非常重要,因为即便是已经故去的大祭司维利亚,她极为漫长的生命里从没有听说过奥兰群岛以南存在冬季冰封的情况。
墓碑岛有着巨大的战略价值,所以,大舰队如脱弦利箭般风帆兜住愈发强劲的南风急速北上,回家就在几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