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吹白了山峦,一座坚城屹立于冰封大河之滨。
大卢基,但现在正式的名字依旧是卢基霍尔姆。
城北的丘陵长满松树,它们尽化作白色,冰封的洛瓦季河河道在阳光下成为闪亮银带。
整个世界过于明媚刺眼,好在大量的罗斯军战士装备了木框墨镜这种技术水平一般而极为适合雪地行动的宝贝。
驯鹿挂着的小铜铃叮当响了一路,而今庞大的队伍干脆在冰封河道上前进了。
军队毕竟抵达了洛瓦季河上游,此地任何时候水流都非常舒缓,持续低温终于早就它在严冬又成了特殊的交通线。
连日行军,留里克带领大军拜访了奥斯塔拉公国沿河建设的一系列大小据点。它们的存在意义当前是驿站,未来就是新型城市的市镇中心。
留里克无疑在当地逗留,至多与留驻的人们说上几句话就匆匆离去。
庞大军队从“驿站”处擦身而过,留驻的人们带着复杂心情观望着大军浩荡离去,而在河畔的雪地上留下无数的雪橇辙印、蹄印,乃至黑黢黢的驯鹿粪与马粪。
大王这是要干什么?
前些日子女公爵大人发了疯般一路向北搬救兵,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惊得大王要集结大军南下?留驻者中的年轻人不明就里,看着一张张年轻面孔手持利刃就要去南方立功,他们看得何止是心里痒痒。奈何责任在身,他们不得离开。
留驻的老家伙们渐渐失去了曾经的
奋进心,目睹着过境的庞大军队,震撼与默然向交织。
他们感觉非常陌生,仿佛这根本不是罗斯军队。
唯独那各雪橇上高高悬挂的桅杆证明了罗斯军的身份。
经过最后一个“驿站”,只要一路向南很快即可抵达大卢基。等待留里克的是一条基本垂直正南的冰路,连日的行军大军亟待休整,大卢基就是旅途中最关键的休整地,也是唯一的休整地。
与此同时,由于奥斯塔拉公国已经总动员,本就有高度军事属性的大卢基城现在彻底成了兵营。
奉命驻守本城的将领、格兰部族出身的斯瓦尔加德,此人本是旧瑞典国王封的公爵,他虽然放弃了爵位,但在奥斯塔拉公国里正是仅次于公爵本人的大贵族。他依旧有着极强的号召力与震慑力,城中军队完全听从他的号令。
白雪皑皑的世界显得城墙上高悬的一面又一面旗帜非常扎眼。
城里的少男少女们一刻不敢耽搁,当户外风雪严重,他们就在室内忙着打磨擦拭刀剑,当风雪停滞,就急忙检查马厩为马匹增添草料。
总动员是针对所有人的,那些强制移民的来自伊尔门湖的斯拉夫女孩,只要没有怀孕或是带孩子,都有义务拿起武器,至于是否参与战争另当别论。至少,当男性战士大多离去,大卢基城还是需要一些人驻防。
站在坚固城市木墙上警戒的战士,他们日日巡逻,将环墙的木板平台
清扫得干净,它毫无积雪完全不打滑,与外墙被积雪吹白的景象成鲜明对比。
一支庞大队伍首现其魅影,执勤的战士们浑身一哆嗦,接着便是吹响随身携带的牛角号。
“是援军!他们终于到了。”
亢奋情绪瞬间传遍整个堡垒,大门被彻底拉开,男女战士急忙冲出门向着远方眺望,并不断以号声鼓声示意。
斯瓦尔加德握紧剑柄,高高兴兴站在城门口。
“你们终于到了……”他自言自语。
援军当有多少?他有所估计,想着受袭的毕竟是罗斯的军事据点,国王定要派遣强军支援。
只是……支援的力度有些太大了吧。
大卢基当前驻军人数极为有限,他们站在一起看着援军大部队陆续在城外的河道冰面停下步伐。援军兵力远超大家的估量,不止是兵力、畜力庞大,士兵们衣着华丽装备精良,甚至还有心思在每辆雪橇上悬挂旗帜与特色的红布条。
一座如房子般的雪橇成为最显着的存在,它不止是大打扮得也格外华丽。
斯瓦尔加德知道那是什么——留里克本人的座驾。
年复一年,国王从诺夫哥罗德前往都城参与光明节祭祀,若非特殊情况就要乘坐这一房舍雪橇前去。它是一种象征,一旦它出动,就意味着国王对某事极为重视。
城外迅速兴起巨大营地,草甸被积雪覆盖,庞大雪橇队就以旗队为大单位,开始分组搭建营地。
他们从雪橇卸
下支撑木杆,将打捆的帆布踢下,在雪地刨坑固定木杆,用麻绳将之捆扎完成帐篷框架,最后将帆布裹上,足够十人挤在一起睡觉的简易锥形搭帐就此造好。
军队扎营之事留里克犯不着担心,此乃军队训练的项目之一,即便是初次上战场的年轻战士也在诺夫哥罗德的训练场学习过如何扎营。
厚实的皮帘被卡洛塔亲自拉开,她一脸兴奋:“留里克,你走出去,好好看看你要我建设的卢基霍尔姆。”
“好的。透过玻璃窗我已经看到了,真是一座伟大的堡垒城市。”
“你太客气了。你还是亲自看看吧!他坚硬如铁,任何敌人都攻不下它!”
“我信你。”说着,起身的留里克弓着身走出雪橇,瞥一眼像是被冰冻结的城市围墙,随口一说:“伟大的卢基霍尔姆,希望维捷布斯克也一样坚固。”
“愿奥丁保佑,如果维捷布斯克真的坚固,我们……就会在城外与瓦季姆决战。”卡洛塔补充道。
“那样最好。希望我军能迅速解决战斗。现在,我们去看看斯瓦尔加德……”
留里克不但认识斯瓦尔加德,也清楚其人实在是一位猛将。倘若此人有着正儿八经的老罗斯部族出身,高低也得是一位旗队长,并非授权参与一系列的血战。
可惜,此人是自愿放弃爵位的男人,公平的说其出身的格兰部族从来也没资格与实力去充当一个公国,而今格兰部
族彻底消融,却又以奥斯塔拉公国核心组成部分而存在,那些大大小小的“驿站”,以及两个南方堡垒的核心人物,都有格兰人的身影。
现在纠结血统问题毫无意义,斯瓦尔加德将结束驻扎,此人必须作为奥斯塔拉大将参与军事行动。
毕竟,罗斯军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只对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是空前的挑战。并非军队数量多就一定是好事,为了军事管理更为顺畅,留里克必须将部分权力分配给将领。
于是,就在城门之外,留里克看到了已经在南方地域待了两年之久的斯瓦尔加德。
一番简单寒暄,留里克终于进入到他亲自下令建设的南方大据点——大卢基。
从现在开始,留里克正式在城市名称之前添加了“伟大的”这一前缀,正式成就大卢基之名。
持续行军的战士们在各自营地架起锅灶,毕竟扎营地是河畔的草甸区,它范围再大也只是草甸,人们随从附近的森林有选择地砍伐多松脂的小树,将自带的炭块、草团,在土硝助燃下迅速以弓钻钻出一团火,松枝被点燃,很快放眼望去罗斯军营地已经炊烟袅袅,就是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松脂烟气令人难受。
麻袋被割开,无尽的小麦直接丢进铁锅,战士烧雪为水,待麦子煮得半数,再将剁碎的咸鱼肉干、蘑菇干、冻硬的豌豆,以及其他奇奇怪怪可吃的东西扔进去。
他们都在熬煮糊
糊粥,待每人盛一大碗后,再凭个人喜好放进诸如黄油块、果子干乃至蜂蜜体味。
每人得以饱餐一顿,而驯鹿们被卸下辔头鞍具后,就在这草甸开始它们最自然的扒雪啃草的吃食,仿佛就是另类的冬季放牧。战马则需特别照顾,有些大锅熬煮的只是燕麦,待煮得半熟就撇掉热水,待其温热直接送到马匹嘴边。
这一宿,罗斯军所有精英齐聚大卢基城内最大建筑。
温暖房舍充斥着肃杀气息,摘掉帽子,在昏暗油灯下展示的是一张张充满沧桑而血性的脸。
留里克身为王者,他特意将黄金桂冠由精致装潢的木盒里拿出,戴在头上不止是向众人展示高贵,也是向他们宣誓国王的决心。
大家在此自可舒舒服服吃上一顿热饭,在那之前留里克必须清楚本城的兵力情况,乃至进一步获悉敌人的情报。
“斯瓦尔加德,你有兵多少?”
“男女加在一起,我可出兵两百。而且……都是骑兵。”
“还有女兵?不。她们不必参战。既然你可出二百骑,岂不是可出战马二百?”
“是如此。”
听得,留里克的双目在颤动,喜悦之情是胡须无法掩饰的。
“很好,你出兵一百即可,我要最精壮的一百人!大卢基的战马,除却怀孕中的母马其余全部带走。”
“遵命。”
斯瓦尔加德答得很果断,目前为止国王的一切要求他都有所估计,故此毫无异议。
留里克再
清清嗓子:“我军时间虽然紧迫,长时间的行军对所有人是巨大的考验。我计划!我军在大卢基休整一整天,明日所有人的任务就是睡觉,后日我军开拔!你们都说说话……”留里克再顿顿气:“任何的建议说出来。”
众人互相看看,各旗队长本着自己的身份懒得提建议,何况也确实没建议。
毕竟行军之事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谋划了个面面俱到,本该最关心的后勤问题,现在看来从来不是问题,连战马、驯鹿都在大快朵颐,士兵们各个抓紧时间将肚子吃得好似硬球。
“还是我来说说吧。”斯瓦尔加德见众人不说话,估摸着从北方下来的一众兄弟就是因为过于自信,绝得一切事情都不必再谈。他决意说点可能不合时宜的:“未来的道路将没有大河做参考。我军只能一路向南。我们会抵达洛瓦季河真正源头的湖泊,会经过冻结的森林与沼泽,继续向南抵达维捷布斯克。温暖季节各种参照物我的人摸得清楚,但现在世界一片白,我很担心旧的参照物不再准确……”
“确实有风险,是担心我们迷路吗?”留里克问。
“是这样。”
“无妨。”留里克摆摆手,“至少任何时候我们都将一路向南,这就够了。再说,我们不是要经过湖泊群吗?白雪的世界它们将格外扎眼,我们断不会迷路!”
罢了,留里克继续看看大家:“诸神保佑,奥
丁会赐予我们胜利。进军之事不必再探讨,我们……就等着麦粥熬好。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明天继续。还请你们回到各自营地后,告诉大家!今晚与明日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好日子。所有战士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我们抵达南方的维捷布斯克,极大可能就是与该死的瓦季姆决战。”
众人见国王如此自信,就皆称遵命了……
关于行军之事留里克不愿多谈,他其实有些担忧真的走错方向,奈何形势比人强,大军兵力约莫六千之众,盘踞在大卢基城,接下来没了洛瓦季河指引……
“不,我不会走错。哪怕有走错路的可能性,我也不可能走错。”
在另一个位面,大卢基到维捷布斯克的途中有一个名为戈罗多克的关键性据点,其名字本意正是“小要塞”,实际就是两地陆路交通线“驿站”。
罗斯王国并未建设这一据点,随着需求的存在,当陆路交通线被明确,留里克断不会再担心迷路的可能性。
当前他顾不得太多,只能尽可能靠着夏日清晰可见的参照物,靠着奥斯塔拉的向导,尤其是卡尔埃里克松的带队前进。
至少留里克有着充分的容错余地——全军带的粮食足够多。
休整之日,全军上上下下真的在奉命睡大觉。
战士们将驯鹿皮裹在身子形成睡袋,任凭户外如何寒冷,有着帐篷遮风,一个个像是蜷缩在茧里实在舒服。
白天他们照样
大快朵颐,闲来无事就聚在一起对未来的作战畅谈。
各旗队长要求大家保持警惕,做好一旦抵达目的地立刻作战的心理准备。
没有人对此紧张恐惧,恰恰相反这就是大家最渴望的情况。年轻的战士们听着父辈们打打杀杀的“纯爷们儿”的故事,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虽然战士们还没有杀敌经验,却已经在吹嘘“我面对敌人将毫不犹豫割断他的喉咙”,此类炫耀层出不穷,好似真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狠人。
出发之日依旧阳光明媚。
伴随着号角声与鼓声,战士们迅速撤掉自己的帐篷,再迅速打捆扔回雪橇。吃过最后一顿丰盛早餐,留下营地的一片狼藉后,大军以旗队为单位陆续离开。
军队行军参差不齐是必然的,留里克不能强求各旗队一系列行动规制得好似一个整体。
他下令,率先前进的旗队不得高速前进,最后出发的尽快追上最近的前队。
雪橇辙印学蹄印依旧是显着记号,积雪在这方面意外帮助了罗斯军不太可能出现小规模迷路,除非整体偏移方向。
谁肩负起重任?一直想要立功的卡尔埃里克松就是第一向导,若是他把队伍带偏,大抵自己要脑袋搬家吧!只要顺利带着军队抵达维捷布斯克,功劳不可估量。
随着卡尔找到了自己一段时间前留下的标记物,他的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尔仍不敢掉以轻心,全军被他引
到已经冻得瓷实的洛瓦季河源头之湖,继而南下又抵达冻得瓷实的南方湖群。
接下来还怎么走?只要一路向南就好了。
如何正确做到完全正南?而这就看留里克的本事。他坐在中军雪橇里捧着一碗水,赋了磁性的铁针漂在水面,靠着水浮法指南针他不断修正着中军雪橇的移动方向,继而带领整个后队的行动。
因为留里克的雪橇已经快速抵达了队伍的头部,一条巨蛇在林海雪原里前进,蛇头位置正是留里克。
对于后队,战士们只要沿着千人的雪橇辙印走就够了,进军反倒变得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