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梅佐特内山丘为中心,这里的瑟米加利亚人集中分布于狭长的利耶卢佩河两岸。
若是一条蛇,梅佐特内城就是舌头,那个被消灭的加瓦村仅仅相当于蟒蛇突出的信子,蛇修长的身躯仍在河的上游。
包斯卡,这座由宝剑骑士团建立的军事据点在如今并不存在,最初的文德十字军运动也不存在。
但包斯卡城恰恰坐落于两条河的交汇处,此地的水泽太多并非种麦子的好地方,而这个点便是梅佐特内人最后定居点所在。
自梅佐特内城起,至两条河的交汇处,长达十公里的河道两岸有着连成片的农田,以及散落其中的村庄。
但大部分人口聚集在以土丘祭坛为中心的大城附近,一旦城市被攻破,也就意味着狭长定居点的崩溃。
那些连夜逃亡的人不经意间在散步恐怖的消息,很多人盲从得加入难民大军中,也有人逆潮流而动。
“把瓦良格人驱逐!”口号很朴素也很纯粹,那些勇敢者带上五花八门的武器向着梅佐特内方向或是步行或是划着小船顺流而下。
可是这些援兵的兵力仅五百余,很多人虽然在赶路心里可是泛着嘀咕,或许瓦良格人并不存在,或许只是一些胆大包天的拉脱维亚匪徒。
不明就里的援兵在行动,但深处梅佐特内保卫战之战斗现场的那些民兵们,他们起初对突然乍现的瓦良格骑兵一无所知,很快他们便不再无知。
罗斯骑兵并非冲击骑兵,菲斯克组织三支骑兵队排成酷似骑墙的阵型,也仅仅是为了让战场拉进到一箭之地。
骑兵所用反曲弓的磅数参差不齐,好在整体在折合40磅至60磅之间,它是一种筋角复合的短弓,其拉距很大,可将轻箭抛射到二百米之外。
只是这样的抛射对于着铁甲的敌人完全是强弩之末,罗斯广泛装备的尖锥型破甲箭一样会显得效果拙劣,除非敌人是一群连皮甲都没有的布衣民兵。
敌人看起来乱糟糟得聚集成一大团,他们集体呈灰黑色调,看似所有人都穿着粗麻布或兽皮缝纫的衣服,果真如此对付他们反倒容易了……
“斥候!”菲斯克突然一声吼,再叫唤一位部下的名字:“带着你的三十人队火力侦查,帕提亚战术,快去!”
三十骑突然脱离大部队,他们都是出身自第一骑兵队的老兵,其中不乏参与过三年前首次远征法拉克之役的狠人。他们排成单纵队向着敌阵冲去,战士们纷纷持弓搭箭,计划着以逆时针掠过敌阵正前方来一记三矢极速射。
他们正在行动!
马蹄掀翻无数泥巴,青草在半空中横飞。
对于罗克洛的梅佐特内守军,这是他们首次见到骑兵,虽不至于意象化为“半人马”,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克制他们。甚至守军都不知道可以将所有持弓猎户击中起来,对着冲杀上来的敌人尝试以密集箭矢压制劝退。
带着五哈八门武器和简陋防具的民兵,他们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此刻却无一人敢于脱离大部队。
然而就如同老鹰掠过地面,仅以一次爪击即可造成猎物的致命伤。
不劳队长下令,战士们紧跟位于队首的队长,追着他那华丽而飘逸的盔冠就够了。
蓄势待发的三十人以帕提亚战术循环掠过敌阵,距离尚远他们无法精确瞄准,就以半抛射的方式每一骑来了一轮三矢连射。
一轮攻击九十支箭对着一个大概方向砸过去,站位极为密集的守军结结实实扛下了突如其来的箭矢,立刻便蒙受重大损失。
罗克洛大吃一惊,他的民兵们在吃惊的同时更多的陷入一种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战法?!”压制着疑惑,罗克洛只能坚持命令全军暂且保持克制,再看看敌人又有什么把戏。
得手的骑兵队长不屑地回眸,他拽着缰绳将马头再度调向敌阵。
“兄弟们你们都看到了吧?他们身上没有锁子甲的反光,只怕所有敌人是穿着布衣上战场。走吧!跟着我再杀他们一次。”
在普通罗斯战士看来恃强凌弱就是这个世界的格调,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去抢掠一群弱者理所当然,那些弱者要么逃走,要么反抗被杀,要么乖乖跪趴下来如牲口一样宣布臣服。
这队骑兵毫不犹豫杀了一记回马枪,再次如鹰掠过,再一次的九十支箭矢砸了过去。
第二轮攻击已经结束,骑兵回到了出发点。
本是老大命令自己来一次火力侦查的,谁曾料想敌人竟蠢得如同活靶子。
战马的状态仍旧不错,冷静的队长见状为了扩大战果也就发动了第三轮攻击。
此刻呆若木鸡的梅佐特内守军,他们终于开始将用于厮杀防护的灵活小木盾护住自己的脸与躯干,依旧在被动硬抗骑兵新一轮打击。
骑兵再次掠过,轻松得又造就一些伤亡。
箭矢射击没有明确目的性,恰是这种随机性弄得三千名密集站位的守军快速积攒着怨气。
在罗克洛耳畔尽是部下的哭嚎与呐喊,伤者在尖叫,也有人陷入弥留乃至阵亡,他们的亲朋在为自己同伴稀里糊涂的战死痛心疾首。
偏偏他们仍未做出任何反制,或是怕担心脱离大阵成为众矢之的,没有人敢于出阵冲锋。
人们在忍耐,人们在等待一个英雄振臂一呼带领兄弟们做出变化。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现在的窝囊。
“首领!再这样下去我们未与瓦良格人交战,就会被他们慢慢得射杀到死。”
当有人说话,旋即又有人附和:“再不主动出击我们就死了。首领,冲吧。看看现在的局面不能再等了。”
更多的侍卫们撺掇首领的罗克洛进军,他看看左右,刚刚懵了精神在部下们愈演愈烈的抱怨声中终于清醒。
“那就冲吧!和他们缠斗在一起,今晚我们吃马肉!”
首领的呐喊无法在乱糟糟又高度集中的队伍里传开,但罗克洛选择了带头冲锋,当代表着首领位置的令旗随着最先冲锋的那些人移动,就是给各个首领以积极信号。
于是,罗斯军的火力侦查最终竟变成了挑拨,他们不像是去侦查,更像是放出去的鱼饵,现在鱼儿已经上钩。
“嘁!你们做得太过火了,好在正合我意。”菲斯克一声低吼,旋即命令号手吹号。
罗斯军以特别节奏的号声行动,一场训练有素又极为特殊的骑兵变阵开始了!
三支骑兵队,卡尔、斯温所部向敌人两翼迂回,而菲斯克所率中军在回收斥候队后,全队立刻向后移动。
骑兵的中军看似在溃逃,而其他骑兵也有脱离战场的意思。
至少在冲锋中的梅佐特内守军看来大抵如此,优势似乎也挪到了守军。
布下一个口袋阵将敌人放进来,罗斯骑兵眼花缭乱的操作便部下了这个口袋阵。
三个方向各有三百骑在机动作战,一头熊彻底亮出了它全部的獠牙,菲斯克一声令下,号手再换上一个曲子,牛角号低沉得发出一连串嘟嘟声,听起来感觉很滑稽,实则是在模仿箭羽划破空气的声响,号手吹得频率越快越是在表述箭羽之密集。
到现在为止梅佐特内守军脱离他们的城市更远了,在他们的左右前三个方向都是骑兵,这真是徒步冲击跑不过马,欲追击而敌人刻意保持距离。
罗斯骑兵们开始了自由射击,他们大部分辎重物仍在了后进的船队处,战士们仅有贴身的板甲衣与大量箭矢两大辎重。
骑兵们可以持续发射直到胳膊酸痛,由于是以少敌多并硬要完成包围尽可能杀伤敌人,菲斯克也就豁出去了。
战斗仍以非接触模式展开,很快梅佐特内守军的冲劲就被前所未有之密集箭雨压制。
罗克洛的亲兵被射死射伤一批,刚刚因憋屈而激发的强大斗志,现在又萎缩下去。
民兵们的伤亡更甚,那些凡是组织亲朋脱离大部队意欲与敌骑兵搏杀的人,果不其然都成了众矢之的。
一个基数的箭被定义为三十支,罗斯骑兵作战往往在马鞍处挂上两袋箭,又以轻箭为主。
此次作战菲斯克多带了些,以至于不少战士的箭袋硬是塞到了四十支,使得最初的抽箭都变得困难。
现在正是证明里加当地人制作箭矢效能时刻,熟铁与青铜制作的箭簇看起来比不上罗斯的高级货,对付这些布衣战士已绰绰有余。
守军战士陆续中箭倒下,他们很快发现自己手里的木盾已变得毫无意义,何况大部分民兵手持一根鱼叉就上了战场,他们没有任何防具可言。
罗克洛和他的战士们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庞大军队正在持续不断的箭矢打击中损耗。
“可恶,我的人就像是一块洋葱被他们持续剥掉外皮吗?”被侍卫保护得很好的罗克洛感觉这样的保护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全族战士都在这里,现在与儿子、妻妾(女战士)的联络已经中断,那些人的境况如何,怕是凶多吉少了。
与此同时,罗斯骑兵正变得愈发大胆,敌人再无主动进攻态度,骑兵也就一边射击一边压上。
围三阙一,菲斯克本欲令包抄两翼的队伍不把包围圈做绝,留一个小口令敌人感觉在绝境中还有生路,于是争相恐后抓住生机酿成全军的溃逃,那时便是全面追杀之刻。
只是现在的局面正变得微妙。
菲斯克本人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他静静留在战场外围观摩这场别开生面的大规模围猎。
“这就是一场围猎,就像草原人在他们的故乡做的那样。这……会不会就像是留里克所谓的罗马人吃了打败仗的坎宁之战?一大群骑兵以不断的箭矢硬生生击垮了什么也做不了的步兵?对!这更像是坎宁,以后大王问的时候我就说我令坎宁一战成为现实。”
毕竟菲斯克对罗马的认知有限,对罗马经历过的打败仗也是因接受过留里克的特别教育才获悉。他一度将之当做有趣的战史故事,现在的菲斯克终于开悟。
当有战士因勾弦绝得大拇指酸痛,他们旋即将箭内搭,收回扳指后切换成三指勾弦的地中海模式继续射击。
箭雨下个不停,守军的军阵在不断削弱规模。
瑟瑟发抖的守军战士不得不向军阵的中心点挤压,哪怕自己穿着锁子甲,感觉保护在阵列外围也会被射杀的罗克洛,紧张中也盲从得参与挤压。
他们越是挤压就越是葬送突围的可能,也许直到罗斯骑兵的箭矢全部打光,这场一边倒的杀戮才能稍事暂停。
两万支箭!骑兵们有能力将箭全部发射出去,哪怕事后胳膊会很酸痛,介于是只要休息一天基本就可以恢复的事情,骑兵们也就全力以赴了。
一地死尸与伤者,已经超过一千人失去战斗能力,剩下的人依旧有着人数优势,可是他们却如圈舍里的羊只有挨宰的份儿,也纷纷希望这最外围的羊先被宰。
“继续发射,哪怕胳膊酸了也忍住!”
“把他们全部杀死,再去他们的村子抢掠!”
“这是我们进入法兰克前最重要的预演!积攒够了经验,你们才能和那些强敌作战!”
……
各级军官一边射箭一边鼓动着战士,他们双手闲不住,就娴熟得使用双脚,以夹马腹的方式驱使马儿不算压缩包围圈。
围三阙一的战术终于演变成了很单薄的环形包围网,梅佐特内首领罗克洛有着最后的逃亡机会,只要他孤注一掷带着还能跑动的人城市的方向逃窜,在密密麻麻的房舍中总能找到趁乱跑掉的机会。
然而被彻底打懵的罗克洛亲手断送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非常遗憾的是,他也没有像真正的勇士那般迎着敌人冲杀并光荣战死。
剥洋葱战术仍在持续着,当罗克洛展露出自己明显的锁子甲,那甲衣在阳光下反光,眼神敏锐的战士毫不犹豫将之作为箭靶!
罗克洛和他的亲卫队们,恰是因为防具太好被重点打击。
那些廉价锁子甲可以防切割伤和一般箭矢射击,在罗斯的锥形破甲箭面前也如纸糊般存在。
罗克洛被正面射穿了肺脏,他吐出了一口气却震惊得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呼吸了。
肺脏被内出的热血灌满,他很快喷了一口老血,掌控者梅佐特内权力的这位瑟米加利亚地方首领在战场上阵亡。
只是,罗克洛的死并无光荣可言。
战场这边喊杀声一片,听到了声响的后进骑兵们也加快了划桨。
“你们都动作快点,我们可不能错过宴席!”已经在亲自划桨以身作则的斯特坎德可不想错过,无论如何兄弟们要参与到战斗,这样才有资格在战后掠夺战利品。
自己可以被施舍一次,就是再来几次自己的老脸可无处安放了。
正当骑兵们忍着胳膊酸痛继续射击,正当战马已经踏在死尸弥留者身上,骑兵们的友军终于现身战场。
长船冲滩,战士们急不可耐的带上剑盾嗷嗷叫得冲向战场。
“你们可算是来了。”低语中的菲斯克回眸一番河畔,他再观察一下战局,感觉时机终于成熟,下令号手吹响收兵号。
现在收兵?何必呢?但老大的命令还是不要违背为妙。
陆续有骑兵在自己的下级军官指挥下退却,但他们也很快看到了那些冲锋而来状态极佳的划桨兄弟们。骑兵让出的位置迅速被步兵填补,斯特坎德、埃里克·斯普尤特松,乃至是奥斯坦和他的人也都带着武器加入厮杀。
尤其是奥斯坦,一想到自己凡是走什韦特河由梅佐特内城附近过境抵达利耶卢佩河被当地贵族索要贡品就心里有气,他对那个加瓦村有意思好感,对于梅佐特内尤其是其统治者更多是恨意。
反正罗斯与瑟米加利亚人的血仇已经酿成,不如事情就做绝吧!亲自与他们并肩作战可是最好的投名状,奥斯坦为了家乡在未来可以谋个好前景,这便与真正意义上的里加瓦良格军队一道,续起十年前尚未完结的战争,开始了战争新阶段。
对于斯特坎德,他也的确可以声称:“十年前他们打到里加城下,陈兵巨大图谋我们的财富,在十年之后我们的军队终于反攻到了他们的大城之下。”
被箭雨打得晕头转向的梅佐特内守军,他们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已经群龙无首,而敌人援军又到,再次现身的盾墙威压而来,人们再次想起这被威压的恐惧。
已经结束了!
梅佐特内城外的战斗,以一种一边倒的方式,在夕阳到来前结束。
当夕阳柔光洒在大地,地上仅是密集倒毙的尸体,血水汇聚成河全部流入利耶卢佩河中,再看那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太阳——血红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