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狂飙,先行南下的三支罗斯骑兵队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泻湖,在留里克看来自己刚刚还在与瑟堡当地人告别,现在自己的南方没有泻湖,有的只是一片滨海草地。
青草疯长,倒是一片树林看起来成了障碍物。
当时穿越整个库尔兰半岛的陆军从哪里离开的东部林地留里克再清楚不过,现在他令骑兵队直接淌过浅浅的巴尔塔河,无视南方树林障碍,在过河之后奔着海岸线而去。
“没有什么比滨海的沙滩更适合战马奔驰,海浪为我们造就一片狭长平路,我军将直抵帕兰加城。”他向部下们发出号令,身为王者更是一马当先。
库尔兰人向导达普库斯能给予留里克的导航工作是有限的,而留里克现在的进军也犯不着频繁去问那家伙“我们该这么办”。
骑兵队行进在狭义的库尔兰海滩,马蹄掀翻无数湿粘的海沙,一边是墨色的树林一边是幽兰波罗的海,夹在中间的是阳光下被晒得发白的沙滩,它宽度在一百米至二百米见浮动,实在适合马队快速移动。
迎面是淡淡咸味的海风,骑兵像是狂飙在某种高速公路中,战士们都平生一种别样的感觉,仿佛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他们享受着速度与激情,战马的嘶鸣与战士亢奋嚎叫交相辉映。
看看现在的情况吧!那些库尔兰人向导们被迫趴在马背上(尽是缴获的瑟米加利亚人战马),尽可能压低身子攥紧缰绳,生怕被狂飙的马儿甩下来。
周围的林地清幽精密,瞧瞧这令人舒适到北方海滩,倘若在林地开发出一个度假营地岂不是很好?留里克倒是很清楚马蹄之下的海滩蕴含着巨大宝藏,只要有充足的人力与合适工具,大量琥珀、蜜蜡原石即可源源不断挖出。
度假胜地?不,谓之为挖宝石胜地更贴切。
骑兵无意逗留,留里克希冀在傍晚前抵达帕兰加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场军事冒险,倒是没有人担心军队会遭遇处于防守状态的帕兰加居民,而是战马在超负荷行动后变得气喘吁吁,骑兵一旦丧失优势无谈接下来行动。
留里克铭记向导特别强调的一个地标——Sventoji斯文托伊河。
它是这么个念法,其本意与“祭祀之火”有着直接关系。
河的名字令留里克毫不由于想到了斯摩棱斯克人的大祭坛所依傍的那条“圣火河”,两条河有着相同的词根。
库尔兰人给自己定居点附近的河流起任何名字都无关紧要,留里克索要关注的只有两个:它在哪儿,是否可以趟水过河。
约莫中午时分,沙滩为一条小河截断。
留里克临河勒马,战士们纷纷在沙滩上集结徘徊。他不敢乱冒险,否则有骑兵陷入流沙可就糟糕了,他便派遣骑兵下马去探查一番,将充当旗杆的骑矛把旗帜拆下,以矛做探路棒去探探那河的虚实。
同时,跟着罗斯军狂飙一路、魂儿都要被颠簸掉了的库尔兰人达普库斯,他终于能够站在平稳的沙土地,倒是这双腿依旧不可控得打颤。
留里克刚刚下马舒展一下筋骨,见向导到了,指着小河边问:“是你说的火焰河吗?”
“是……是它无误。”
“骑马可直接淌过去?”
“是的。即便像是我这样的人,也能直接走过去而不必担心任何风险。”达普库斯没有多想答得干脆。
“哦?”留里克轻轻眯起眼,“既然如此,让你的人先行过河,验证一下你说的没错。”
“这……”突然,达普库斯脸上漂过一丝犹豫。
“你在犹豫?”
“不敢。我……不喜欢衣服被河水弄湿。”
“现在快去。”留里克催促道。
面对这样的命令达普库斯只好答应下来,不过派出去的探路人已然扛着骑矛前来汇报好消息。
“什么?到处都是轻松而过的浅滩?这倒地算是什么河,也算是注入波罗的海的长河?”留里克认真听取部下的汇报,基于现状旋即改了主意。
“喂!达普库斯,到此为止了,赶紧上马我们走!”
留里克变了主意,这可令为了涉水而过刚刚脱了靴子的人自感无语。
不管怎样罗斯军在斯文托伊河畔完成了一次小休整,骑兵们将战马驱赶到河畔,他们马不解鞍得令马匹就地勾下头喝点清澈河水等待新的命令。
就好像狂飙了很长时间的重型卡车停下来加油加水,尤其是给刹车片快速降温。这次中途休整对骑兵极为重要,战马们纷纷在水花肆意中通过小河,它们身上沾湿了,一身燥热得到重要冷却。
马蹄继续在沙滩狂奔,下一站帕兰加!
已经在没有障碍物了,只因向导所言过了那条小河就已经进入帕兰加定居点的领域。
至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到当地人这令留里克有一点奇怪。更令他有些捉摸不透的是,明明斯文托伊河入海口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静静流淌的一条小淡水河能提供充足稳定的供水,若要自己选一个地方建新定居点,留里克会毫不犹豫选择刚刚的渡河之地。
“帕兰加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向导提到了个克雷廷加定居点,可别是当地的首领把意欲臣服网点帕兰加给夺了,把人都牵走了。”留里克身为精神正常的男人最恨他人夺己所爱,尤其是现在的局面,在他的心里已经将帕兰加以及当地所有居民视作自己的臣民,今日抵达宣布自己的权威,将指派的世袭伯爵达普库斯安排过去,事情即基本告一段落。
不过,留里克的担忧是多余的。
要建设一个定居点这么想都不能离开稳定水源,这一路上罗斯军遇到与听说的所有说着古波罗的语方言的部族、村镇,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依傍河流而建。即便个别定居点依傍湖泊,那也是一种“变得极为宽阔的河道”,本质可能不算是真的湖。
帕兰加城实在是一个特例!
没有任何河流在帕兰加城过境注入波罗的海,固然此地的海水盐度很低那也不是可以随便饮用的。此地有着一座依傍树林的修长湖泊,它奇妙的地理位置使得与海平面几乎持平,其实在可见的未来这座滨海小湖有着扩大化并发展成泻湖的趋势。
不过当地人一旦选择填海造陆,夷平小湖后新的泻湖也就不可能诞生。
彼时的帕兰加居民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他们依傍小湖建立定居点,在湖畔开辟一些田地,从家门口的森林轻易得到燃料与建筑材料。不过帕兰加人最有“钱途”的营生还是在沙滩和内陆一些的腐殖质下挖掘琥珀原石,然后将之卖到北部的瑟堡,从丹麦移民手里换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恬静的生活似乎自古如此,未来也永远这般持续下去。
直到一支庞大骑兵队的出现彻底打破海滩挖石人的工作。
一双双眼睛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或蹲或趴在沙滩上忙活一些事的人们,战士们也注意到在森林与沙滩交界处还有一些棚屋。
处于队前的留里克高举拳头向部下示意,并大吼道:“保持镇定,不准伤害这些人。”
罢了又令菲斯克:“你亲自带一支百人队快马穿插,不要让他们逃入森林。”
一番眼花缭乱的操作罗斯骑兵狂飙突进,战马罕见得飙到约莫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在那些挖琥珀村民刚刚开始逃跑之际,骑兵就将他们的退路彻底中断。
骑兵!多么骇人的存在。何况所有骑兵穿着华丽而统一,头盔上插着的硕大羽毛更令他们像是怪物。
男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因极度恐惧扔下手里的工具,他们试图向森林逃窜却都被骑兵威压给赶了回来,至于要想南方的大村庄逃亡,一样被迂回骑兵赶上。
箭矢就落在逃亡者身边,这已经是最致命的警告了。
摄于他们的武威,挖石头的人们不得不向大海退却,他们完全不知道来者何人,仅有的有识之士注意到那些奇怪战士的“丹麦风格”头盔以部分难以遮掩的金发——是瑟堡的瓦良格人?
有限的认知只能令所谓有识之士做出如此判断,可话又说回来了,瑟堡也帕兰加平素交易紧密,双方几乎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瑟堡当地人武装水平帕兰加方面如何不知呢?
再说,帕兰加城虽小,本地也有一小撮金发的丹麦人与大家住在一起。
女人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男人们带着铁铲将女人互在身后,却也都瑟瑟发抖不知说什么好。
另一边的罗斯骑兵毫不犹豫收缩包围圈,见得这些平民绝无逃跑可能也就停下脚步。三支骑兵队,每一骑都是一尊庞然大物,海滩上尽是这些旗帜飘扬的巨物,今日出现的一切都刷新了本地平民的三观。
正是在这极为尴尬之刻,同样出身帕兰加的向导们,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是经历了半天时间的奇幻狂飙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毕竟帕兰加的居民实际连一千人都没有,以至于当地人各个家庭彼此都认识,尤其是男人们,年轻人谁不是一起挖石头、捞鱼的玩伴。
达普库斯果断带着自己的家人站了出来,随着他的出现,处在包围中的人们在突感更加怪异的同时,心中的恐惧也迅速消散了个干净。
一番简单的沟通,达普库斯得到在场乡亲们的信任。
还因为帕兰加也是丹麦人库尔兰人混居之地,男人们多少会一些诺斯语。还是因为这方面的因素,当地人对瓦良格人的态度是友好的,除非是海盗。
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降临帕兰加,他们强大到比东部的克雷廷加的首领还要强大。
三支骑兵队拼出的九百骑就是庞然大物,当地人对于“战争”的理解还处于打群架的状态,就算是打群架,在他们的概念里即便是克雷廷加首领约蒙努斯也拿不出这么多民兵,即便这位首领手里也有“骑马民兵”,再看这些聚成是远道而来的罗斯骑兵,孰强孰弱不言自明。
人人都任何达普库斯一家,有各家各户都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倘若这个达普库斯被一位更为强大者制定为帕兰加永久的战争酋长,聪明人都会认同罗斯大王的决意,何况仔细想想这也兼顾了帕兰加人的体面——永久战争酋长(伯爵)不是他人,而是知根知底、彼此还有联姻的本村人。
但要征服当地民心不可仅靠武威压制。
留里克扔下一点银币,买下了这些人刚刚挖到的一点琥珀原石。
银币?真是稀罕物!帕兰加人与瑟堡人的交易从来是以物易物为主,当地人素来匮乏生活必要的铁器,那么作为货币又可熔了作为首饰的银币就更加稀缺了,毕竟连瑟堡人去里加做交易多是采取以物易物。
(还是因为罗斯王国在过去十多年的波罗的海全面扩张,世面上流通的热钱大规模涌入罗斯核心区,这导致了罗斯东部两大城的输入型通货膨胀,也导致其他地域的通货紧缩,人们不得不更多采取以物易物,却浑然不知为何成了这种倒霉局面)
于是,所有挖石人摇身一变都成了罗斯骑兵的向导。
为了避免造成大军兵临城下准备进攻劫掠的误会,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主要的挖琥珀地区,留里克刻意令战士们就地休息一番,令帕兰加居民先行回到自己的大村以告知民众罗斯军抵达的事情。
尤其告知他们一件事:反抗是没有用的,全体臣服会有好事发生。
挖石头的村民火急火燎回到大村,当帕兰加民众刚刚开始意识到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罗斯骑兵高扬着旗帜已经故意屹立在当地人赖以为生的水源地。
留里克这是故意为之,他不知道当地人是否真的会圆润得滑跪,那么临时控制他们水源地之湖泊,这样威慑的意义就再明显不过了。
与此同时已经进入大村的达普库斯站在村口草垛上,面相陆续围过来的乡亲们奋力高呼:“罗斯人来了!很快海上也都是他们的船只!他们的士兵比我们所有人多太多,我们所有人都不要愚蠢得做抵抗。罗斯大王说了,他们只是从我们的家园借道而去西方,他们已经平静通过瑟堡,很快也会平静得离开我们的家园。
乡亲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拿出各家所有的琥珀和盐。罗斯大王说了,只要拿出这些做进贡,大王就会赏赐我们粮食、铁工具和银币。
为了咱们的平安可不许有任何人反抗,你们各家也都看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千万不要闹出任何乱子!”
达普库斯这是苦口婆心呼吁大家接受现实,不过还是有人自然而然认为他们所认识的达普库斯已经变质,俨然成了奸细、成了叛徒。
一些男人默默唾弃,悄然间离开乱糟糟的会场,再瞧一眼将水源地霸占的、有骑兵构成的罗斯军,毫不犹豫将之认定为入侵者。
只有神知道如果帕兰加平静得迎接那些闻所未闻的家伙进入,是否一瞬间他们撕下和平的伪装,化身一群饿狼把帕兰加吃干抹净,至少从达普库斯的描述中人们可以得到一个关键信息,即罗斯人需要帕兰加提供琥珀。
保持高度警觉的当地库尔兰民众悄然离开后,回到家里火急火燎带着细软、拉扯着家人直奔正东方逃亡,他们的逃往目的地很明确,即去克雷廷加城投奔酋长约蒙努斯。
而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愿放弃自己的家园,尤其是这距离麦收不愿的当家,才不会割舍麦田自寻死路。
既然有很多乡亲为罗斯王的仁慈背书,其他人也就供应罗斯王进驻他忠诚的帕兰加了。
于是这天傍晚,当本地人已经看清了罗斯骑兵的面容,他们尽是一切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妇女们不禁心里做着盘算,倘若这样的瓦良格人男孩成为自己的女婿岂不是很好?虽然这终究只是幻想。
也恰是在傍晚,海上捕鱼的人们紧张归来,在其身后是极为庞大的舰队,而这进一步刷新帕兰加人对于“船”的认知。
怎么可能!海上那一片橘黄的是什么?!
那是无尽风帆为夕阳照成橘色而构成的瑰丽景象,各舰只逆风走着折线航线,以至于远观者感觉怪物们还在变换色彩。
随着大船在近海处抛锚,大量战士又一次娴熟得乘坐为大战舰拖曳的空载龙头长船而轻装上岸。
这一切都仿佛前所未有之海盗大军准备鲸吞小小的帕兰加,然他们高扬的旗帜图案与已经进帕兰加的罗斯王所展示的旗帜一模一样。
不久,更庞大的“骑兵队”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战马”将滨海沙滩堵得死死的,夕阳下正以一种慢速向着定居点蠕动。
那当然不是战马,而是多达五千头之巨的被刻意割了鹿角的雄性驯鹿们,养鹿人与第四骑兵队终于到了,帕兰加也终成留里克的帕兰加,定居点为罗斯军营包围得严严实实,留里克也履行了诺言——绝不干扰居民在村子内的生活。
然而,居民们活得就好似被罗斯战士抱在怀里把玩的小猫,只有喵喵叫撒娇的份儿,任何非分之举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