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结束了,罗斯军毫无疑问的得到了最终胜利。
即便这场胜利来得有些出人意料。
“普鲁士人?就这?你们举重兵而来攻击我,难道真的不做好准备?现在被我轻易歼灭。”
虽然伸出第一线,留里克最终也没有刺杀一个敌人。
他的战士们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的王,因而一个个冲在第一线,他们构筑起的盾墙互相嵌套坚不可摧,最终是将敌人挤压至死……
罗斯骑兵罕见得在最后阶段发动集团冲击,再把逃敌冲了个七荤八素后,他们再追杀最后落单之人将之金属斩杀。
到处都是晃动的身影,战士们忙于打扫战场,他们照例给弥留吐血之敌仁慈补刀,也在尸堆中寻找有价值战利品。
铁剑、手斧、短矛,林林总总的武器收拢起来。
见多识广的战士们发觉自己的武器比敌人的东西更好,那些锈迹斑斑的手斧刃部并不尖锐,所谓铁剑也是一踩就弯。“也许,二十年前的父辈会把这些东西当做宝贝吧。现在我们有更好。”大家的心情有些遗憾,废铜烂铁堆在一起成了小山。
谁会喜欢这样的战利品?
瓦哈瓦宁带着他的人在激战时忙于对空肆意放箭,人们忘记自己抛射了多少发,而今戴着鹿骨扳指的拇指麻木,双臂也在隐隐作痛。
他们奉命回收箭矢,这些黑发的矮个子们也纷纷在尸堆中拿到了他们心怡的“废铜烂铁”,即便是生锈的斧头,他们带回去重新打造一些也很好用,毕竟掠夺战利品可是不需要付钱的。
夕阳橘光照在大地上,附近的森林被海风吹得沙沙作响,风声掩盖了人们的呼唤,而广大战士们持续在庞大战场游走,个别人甚至撬开死者的嘴巴,妄图从中找到金牙。
留里克找一片干净地,将杂草搂到一起充当草甸,一下子坐上去,将钢剑插在身边,静静得让夕阳将自己的脸照得橘红。
须臾,菲斯克带着骑兵队浩浩荡荡归来。
这位光头将军一眼就看到了金发已被照成橘红的大王。
他匆匆下马,握着剑柄快速走来,站在留里克面前一个滑铲又华丽坐下。
“我们打赢了。唉,感觉赢得并没有很光荣。”菲斯克带着笑意说道。
“也许吧。”留里克点头示意:“现在看来,也许你带着骑兵队即可将这些民兵都消灭。他们何其嚣张,连甲衣都不带就向我们寻仇。”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行动速度极快。”
“这一点我必须承认。可是,单纯的快有什么用?”在夕阳中坐于尸横遍野的战场,一种悲怆感涌入留里克的心头:“和普鲁士的战斗从未在我今年的设想里。”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我们已经杀了他们数千人。大王!”菲斯克提了个醒。
“有建议?”
“有的。也许我们可以乘胜追击。他们行动快一定因为不远处就有他们的村庄,我们可以乘胜追击再去掠夺一番。”
“不必了。”菲斯克想不到留里克的否决极为干脆。
“为什么呀?”笑意迅速化作疑惑,菲斯克伸长脖子慨叹:“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骑兵即可找到他们的村庄。即便在这群一身刺青的穷鬼那里找不到金子银币,至少可以找到一些粮食。现在正是他们的秋收,我们可以洗劫他们的粮仓养肥我们的马匹。”
“是这个道理。不过我不像再在这里耗下去,战马现在也都累了,难道你指望我下令许可你现在展开新的行动?亦或是许可你明日去南部武装探查?够了!我们将离开这个浪费时间的地方。本来我们就只计划随便找一个海滩做临时营地过一夜就走,现在已经消耗了太多时间。听着!我要早点去波美拉尼亚,尽量早点去汉堡。”
见留里克态度如此坚决,菲斯克识趣地勾下头:“好吧!好吧……所以我们何时开拔?依旧按照原计划?”
“就按原计划。明日上午出发!带走有价值的战利品,其余的东西,尤其是这所有死尸就放在这里。还有!”留里克特别强调:“我们的临时营地就在普鲁士人的祭坛。它明显就是个大祭坛!当我们出发之际,末尾部队就在营地纵火。反正已经杀死他们数千人,想必以后也只能用剑与普鲁士人打交道,我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大王不愧被奥丁祝福的英雄!我愿为大王最后纵火。”菲斯克奉承道。
“可以。在那之前,今天夜里我们必须为这一战牺牲的战士做一场葬礼。”
一场大战结束了,即便罗斯军占尽优势,由于最后阶段两军还是变成了白刃格斗,极少数的罗斯战士的要害中了矛而牺牲。
十多人战死了,又有五十余人不同程度受伤。罗斯军的甲衣与组织性令其占尽优势,如此极端的伤亡比已是一路走来军队的常态。
不过要在一夜时间将战士的遗体烧成灰烬是难以做到的。
之前战斗第十旗队的牺牲者,他们的遗体依旧在滨海的柴堆里熊熊燃烧,当今日战斗结束,烧黑的骸骨仍然窜着火苗。
好在随军祭司们留守在营地,当牺牲者运了回来,索性就按照北欧的另一种传统为他们集体做一场海葬算了。
滨海沙滩立下一圈木桩,以此作为临时的石船祭坛。
这一夜,维莉卡、乌鸫以及其他少女祭司们,她们换上素白长袍手捧油灯,为安置在祭坛中的战士遗体唱一首挽歌。
罢了,遗体全部安置于一艘长船上,船上在堆砌大量的柴火,又倒上了一些润滑武器元件的油脂,待点火后,这艘船被战士涉水推入海洋,任凭它向波罗的海深处漂去。
最终战士的一些头发与其相应的随身物品、能证明身份的铁片铭牌都被安置在独立陶瓮,封装后即为陶棺。它们会与之前战死者的陶棺放在一起,当战事结束后安置在都城的公墓。
这一夜的葬礼仪式为数千人参加,滨海的篝火组成一条亮带,战士们齐刷刷得看着那艘火船漂入远海,直到目视它消失无踪。
“他们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我死在法兰克,想必也是如此吧。还不错……”
战死不以为丧失一切,现在大王是如此对待过早战死的兄弟,待到了法兰克和强大敌人搏杀,自己若是战死应该不会曝尸荒野。遗体化作灰烬或是沉入大海,总会有一部分长眠于公墓。
即便大家深信战士牺牲了灵魂会立刻前往瓦尔哈拉,不过广大罗斯战士是罗斯-斯拉夫混血,年轻的战士们自然受到了斯拉夫母族的文化的影响。
深埋地下进入冥界,地下深远之处有着斯拉夫人的万神殿,与瓦良格的北欧信仰中的高天之上的阿斯加德和瓦尔哈拉完全反过来。
谁知道死后的灵魂去哪里呢?
只有祭司们会纠结这些虚幻的东西,年轻的战士们相信法兰克是个蕴涵巨大财富之地,还是多去思考一下远征之路还需多久。
仅需半天时间,滞留在战场的死尸就开始腐烂发臭,再搁置两天就会成为灰白色,整个区域也会变得臭不可闻,任何人置身其中就可被臭气熏得窒息。
但对那些食腐动物而言,血腥味引得动物们骚动,当它们注意到强大的“两脚东西”全部离开,狼、狐狸、熊、乌鸦……林林总总的动物便会加入这场入冬前的饕餮盛宴。
这一夜风平浪静,本欲休整一整天的战士们还是大肆活动了一番筋骨。
步兵有所损失,骑兵则毫发无损。
留里克没心思去试图立刻攻下整个桑比亚半岛,因为对战后“抓舌头”一事不屑一顾,他也就不知自己击败了半岛上两个普鲁士部落的主力军,也不知道还有一个名为克德瑙的部族还在磨磨蹭蹭得向战场金发。
罗斯军根本没有任何形式的乘胜追击,即便骑兵只要离开战场南下奔袭,就可以历史性得毁掉德纳鲁瓦部族,如此传奇的明道加斯的家族从根子上即可被瓦解掉。
但条顿骑士团联合多布任骑士团,在1228年联合攻灭克德瑙,从而始建柯尼斯堡。
多布任骑士团建成于波兰王国北部,其以地名为团名,其位置正好是波兰与普鲁士诸部激烈交锋之地,康拉德公爵请来的不只有条顿骑士团佣兵,还有城里于其领地、却是主要有梅克伦堡骑士构成的多布任骑士团。
这一切都是另一位面之事,但这些骑士团的先祖依然生活于这片大地。
条顿战士多出身自萨克森人和巴伐利亚人,而梅克伦堡的骑士们几乎都是奥伯特利迪特斯拉夫人。
现在,公元843年,罗斯军队里固然没有奥伯特利迪特人服役。
不过曾被蓝狐买下来,参与到七年前海泽比港罗斯商铺保卫战的三十个奴隶,他们就是被丹麦人掳走为奴的奥伯特利迪特当地的农民。
名为瓦迪的男人现在被蓝狐转手让给了弟弟黑狐,这个男人皈依天主,而今已经是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的封臣。
只要庞大的罗斯军沿着海岸线继续西行,在通过广义的波美拉尼亚后,首先抵达的并非萨克森公国与其首府汉堡,而是奥伯特利迪特地区,罗斯军必将宿命般得遇到当地已经早早皈依天主、效忠法兰克贵族的当地斯拉夫酋长们——臣服的酋长们全部被查理曼封为伯爵。
梅克伦堡家族的祖先正是其中之一。
于是,罗斯军在这天上午开拔!
趁着朝潮,步兵将刻意搁浅的长船推回海中。吸取之前磨磨蹭蹭登陆的教训,既然前路必将抵达泻湖,他们索性以父辈之姿操持着巨大船桨,就坐在长船上与所有的大战舰同时行动。
在陆路,骑兵与鹿群又在滨海沙滩摆出狭长的队伍。
他们想着正西方先进,以求尽快离开桑比亚半岛。
在这日中午,他们途径一处有滨海大土丘庇护的定居点,奇怪的是村子空空荡荡,探查的斥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搜查到。
若在以往罗斯军或利用该村子作为过夜营地,时间尚早,人们对普鲁士人拥有的财富失望透顶,不奢望从他们的定居点捞到什么宝贝,便很嫌弃得贴着该定居点从容离开。
这天傍晚,罗斯军就在桑比亚半岛的最西端,一个无名的呈九十度折角的海岬。
它实为塔兰角,通过这里,罗斯军将于半天时间即可正式进入维斯杜拉泻湖。
当罗斯军全力赶路之际,磨磨蹭蹭的克德瑙军终于抵达了普斯凯蒂斯祭坛区。
这些普鲁士战士人还没到就嗅到了一种难以明说的臭味。
一股不祥预感笼罩所有人脑袋上。
他们沿着数百年来走出来的土路进入那片本该为麦田之地,看到的居然是奇怪的东西铺得到处都是。
当他们远远注意到天上有大量渡鸦盘旋,很多人就已经对结果猜得八九不离十。
五百多名战士克德瑙部战士本欲与德纳鲁瓦军会师,终于他们完成了会师——和一地战死者在一起。
一双双眼睛瞪得好似要爆炸,他们自发掩住口鼻,绝大多数战士干脆在恶臭中跪地呕吐。人们难以相信眼前景象,但他们很快在尸堆中找到了“鲜血祭司”图尔克的遗体。
锁子甲已经严重破损,是一些怪异武器无视甲胄硬是杀死了这位勇士。
不少人竭力保持镇定,他们驱赶野兽和渡鸦,妄图在尸堆中找到活人,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倒是他们找到了一些奇怪的箭矢。
这些普鲁士人识货的,知道什么箭矢是好箭。那箭矢有着三片羽,质感好似野鸭或鸡的飞羽。箭簇修长尖锐似一根铁锭,奇怪的是它不是铁簇惯用的套筒銎装,而是在箭杆钻洞后插入式的铤装。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铁簇会是这样的结构,丹麦人不会如此,波兰人不会如此,波美拉尼亚人更不会如此。
克德瑙人的主要据点以今加里宁格勒为中心,并向维斯杜拉泻湖的东南部延伸。
这样的生活环境使得他们可以和很多他者有着交流,对其武装情况有一定了解,甚至于他们手里的很多武器也是从其手里交换得来。
丹麦人亦敌亦友,自由贸易的商人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而带着部族战士大举入侵的丹麦酋长则极为危险。至于波兰部落也是如此。
普鲁士的克德瑙部,他们的生活环境相对偏僻,丹麦海盗想要快速攻击他们就必须从维斯杜拉泻湖的出口杀入,再找到克德瑙的滨湖的定居点展开行动,偷袭成本太高以至于在民众认知里,从来都是北部的桑巴部时常面临丹麦人的偷袭。
对于克德瑙人,更多的是要提防波兰部落的偷袭。
现在克德瑙人终于站在了空空荡荡、烈火未灭、到处是焦糊味的好似巨大坟墓的普斯凯蒂斯祭坛,这座祭司他们信仰里大地女神的祭坛,终于还是接受了死去孩子们的灵魂。它在烈火焚烧中的身影,仿佛也是为所有战死者做的一场火葬。
未来将如何?不知道。克德瑙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数以千计的战士死亡、鲜血大祭司图尔克阵亡,整个半岛区域里唯有自己可为强者。克德瑙部有义务奉行以往的默契,去接受桑巴部和德纳鲁瓦部的难民,挂念时刻组织起所有人,因为现在的问题已不单纯的奇怪入侵者二度杀戮的问题,当前所有的普鲁士同族都可能成为威胁。
会有新的移民奔赴桑比亚半岛,领地会被这些亲戚部族瓜分。
克德瑙人不想加入这普鲁士人的内部纷争,时代已然决定了他们必须成为这片小世界的王者,否则就被时代洪流所吞没。
这一切与进军西方的罗斯军暂时已经毫无关系了。
离开海岬骑兵仅仅走了折合二十公里,前方世界又变成大家熟悉的模样。
“看来我们到维斯杜拉泻湖了。”留里克放眼望去慨叹道。
“左手边是水域,右手边是大海。这就是新的泻湖?真不知我们又要在沙洲里磨蹭多久。而且我还没看到出口。”菲斯克顺口回答。
“很快就能看到,我们走吧!等快傍晚的时候我们扎营。”
留里克如是说,而在下午时分全军就一定抵达了毫无人烟的泻湖出口区。
罗斯军不是首次抵达此处沙洲的人,却是规模最大者,且在这里搭建了营地。
会有普鲁士人在这里建设渔村,恰恰不是这个时代,若是桑巴部与克德瑙部的普鲁士人对此地感兴趣,它就只有维持无人区的局面。
因为未被开发,罗斯军也只能待在无聊的沙滩处砍伐沙洲中脊的树木点燃篝火。
在大家面前是一片较为宽阔而非常平静的水道,为此罗斯军又要将马匹驯鹿人员运抵对岸。
大家已经习惯,夕阳下过夜营地初步建成,水道处长船们已经开始络绎不绝运输驯鹿,一切有条不紊,所有人只求快点离开维斯杜拉泻湖。
因为大王非常笃定:“这会是我们经历的最后一个泻湖沙洲,过了它我们就站在波美拉尼亚,距离萨克森已经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