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法兰克自查理曼时期确定的征兵制度,贵族领地内的每一户自耕农家庭都有出一人当兵的规定。国王不会给士兵分发武器,士兵要为自己准备尽可能多的武器装备,以确保在混战中不死。
因为法兰克的步兵已经没有能力重塑罗马时代的步兵方阵,带着各色装备的步兵只能在开战之前排出一个看似规整的阵列,当将领下令吹响冲锋的铜号,上千人就高举各色武器向前方冲锋,寄希望于足够兵力形成的冲击力将敌阵冲垮,之后创造出大混战的局面。
部族时代的法兰克人好勇斗狠,面对承平日久的罗马高卢农民有着碾压之势,强调个人武艺将战斗拖成混乱斗殴,法兰克人反而能占有优势。
但是,卢瓦尔河沿线以及南部阿基坦,这里的居民几乎都是高卢罗马后裔。哪怕是统治者的贵族与教士,也只有少部分成员融入了旧时法兰克部族首领的血脉。
查理曼的征兵制度针对全帝国,靠着这套制度他才有能力组织骑兵集团击败阿瓦尔人……
似乎步兵混战的时代已经结束,法兰克必须依靠骑兵力量取得每场作战的胜利。
全帝国的自由民都有养马的义务,原则上只要有钱购置马匹,当征兵令下达,士兵就必须骑马报道。
这项命令首先在法兰克族内落实,继而扩展到南方的罗马高卢人世界,但真正落实不错的也只是在法兰克族内,或者说如此方式扩展出的骑兵,就只有法兰克族的本部骑兵会全方位的效忠他们的国王。
阿基坦、图卢兹、勃艮第这些与帝国若即若离的南方大贵族,他们训练的骑兵战士根本不是法兰克族人,其贵族同样不是法兰克族人。当国王实力强大,这些地方贵族会以忠臣形象出现。
如今王室内战帝国有崩溃风险,值此乱世,各地非法兰克贵族或是拥兵自保,亦或者直接反了。
原则上整个图尔伯国的自耕农必须养马,事实上诸如香农地区的自耕农也有意愿这么做。
并非所有马匹都适合做乘骑战马,不过战事吃紧时,驮马、挽马也能乘骑上战场。
马匹可用做耕田、拉扯,它动力强劲实在是农业生活里关键的大牲畜。
因战事需要,整个图尔的马匹逐渐被伯爵家族与附属的下级贵族征用。曾经的老伯爵雨果三世早早的加入帝国纷争,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里,图尔地方年年都有高强度的军事行动,伯爵家族不断为帝国内战增加筹码,一片富裕之地因此逐渐变得贫穷,且这场内战还在朝着更极端的方向发展。
香农地区自耕农大规模聚集的阿瓦内大村,原本这里驯养有上千匹马,如今仅剩寥寥。最后的马匹肩高过矮,旧伯爵家族看不上它们,下级贵族一样看不上,各级贵族不屑于出钱购买,对于农民这些天生矮小的马匹就只能用作犁地、拉车了,相比于壮马,这些工作也只能勉强可做。
自耕农被折腾得贫穷,农奴的情况更糟糕。
倘若贵族可以体恤他们,用五年时间不再索取,自耕农会逐渐恢复往日的富裕。
战争不可能结束,如果整个图尔不是高度军事化,如此伯国即会被临近贵族吞并。
就如图尔吞并了安茹、勒芒,以及计划吞并的奥尔良。
图尔若保持中立,那就为阿基坦和勃艮第提供了吞并它的理由,哪怕没有理由,军队大大咧咧开赴过来,图尔只能成为某个大贵族的一部分。因为,阿基坦小国王“秃头”查理是朱迪斯皇后的独生子,是查理曼的小孙子!
于是,雷格拉夫的香农男爵领必须要战斗!
而且要将重心投入到军事。
不过由于新的统治者都来自北方,那些旧贵族碍于很多原因不能做的事情,雷格拉夫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以维京劫掠的模式,带着新招募的大军洗劫敌人,许可穷困的农民士兵发战争财。
狂欢结束了,香农看似恢复了冬季当有的平静,在一些地方热闹依旧。
香农大村与阿瓦内大村几乎是挨着的,因为两片森林的缝隙区域有限,人们只能在有限区域内垦荒盖房子。
雷格拉夫注意到本地居民几乎没有畜养马匹,之所以如此,教士们给出了令人不悦的答案——伯爵早就把本地马匹收拢走了。
“这样,我就无法训练骑兵。也罢,我还是喜欢划船劫掠。”雷格拉夫如此想着。
没了训练骑兵的可能,就把心思全部用于训练步兵长矛阵与弓手。
过去,村民被禁止打猎,香农地区难有优秀弓手,虽然偷猎者也存在,那些家伙只敢用陷阱捕捉小兽,能一箭放倒野猪的弓手并不存在。
雷格拉夫虽与布鲁诺联合,那三十名猎户能提供的弓手极为有限。
除非立即伐木制作弓与箭,现在突击制作一些还来得及。
雷格拉夫与麾下老兵都明白快速组织出的一千名步兵,他们只能装备很简陋的武器,对于战争也只能去打顺风仗。
得到武装命令后,一千名新兵奉命自己准备武器。雷格拉夫给他们的标准非常简单——一支矛、一把手斧、一面圆盾。
所谓矛,它要用橡木做木杆,其长度要有两个男人高。
阿瓦内村的自由民又做铁匠伙计,现在这种人承担起繁重工作。锈刀被烧软后不断敲成矛形,再不断锻打出有缝套筒,淬火后一支矛头就完成了。
也有人图方便,将短刀短剑一分为二,烧得发亮后打成矛形铁片,最后以绳子捆在木杆上。一把旧剑就改造为两支矛了。
少数富裕的自由民将一只手斧拆下,捆在木杆处,这种人手握的就是一把长柄战戟。
他们也被要求制作圆盾,盾是木板拼接,在中心位置有铁皮或铜皮制作的鼓起,其背面就是左手可以紧握的把手,制作工艺与北方人大同小异,就是面积小很多。
相对小的盾是为了混战时灵活格挡,而非北方人惯用盾墙结阵,双方习惯完全不同的战术。
雷格拉夫基于他罗斯人的头脑,可受不了乱冲的战士,也就不希望自己的步兵又是乱糟糟得集群乱冲。
小盾与手斧、宽刃剑是这群士兵在最后关头的储备武器,他们必须首先使用长矛,以集体行动的方式全体人员共进退。
到底该怎么训兵,雷格拉夫手下的老兵自有办法。
有二十多个兄弟或是年老退役、或是有自己想法离开军队,他们曾经都是罗斯正规军的老兵。甚至有的人若没有主动离开,如今按照资历也晋升为三十人长乃至百夫长了。
他们离开罗斯正规军从不觉得亏,因为雷格拉夫大人许诺的可是永世封爵,这可比在罗斯老家当兵有前途。
他们深谙罗斯军作战之道,遂在过去两年多,这支麦西亚军队相当于一支精干的罗斯常备军级别的百人队,他们的首领就是麦西亚王雷格拉夫,武器好防具好、盾墙战术专治各种步兵乱冲、为国王而战士气旺盛。
雷格拉夫在图尔就做过承诺:“我在香农扩军后,你们每个人都能率领一些战士。”
这份承诺有着言外之意,凡是被部下管理的士兵,未来就是他们的扈从。当最终麦西亚王抵达海岛,扈从与其家属都可以跟着移民。
正是对未来好日子的期许,老战士们才效忠雷格拉夫。
那些踊跃当兵的农奴、自由民一样是这般态度。
老埃里克与一群兄弟当了教官,一批人去了阿瓦内村,一批人就留在香农大村。
冬季农田抛荒,森林间的缝隙进入全年的荒芜期,它是难得的平坦地域,用于训兵再合适不过。
一千人分成阿瓦内旗队与香农旗队,士兵人员构成就是自由民与农奴,两者比例近于三七开。
毕竟民众的概念里,打仗就是武装者持械冲锋,战斗一定会陷入大乱斗,如此作战死伤率很高。自由民几乎就是自耕农,作为小有产者多数并不敢冒险。
只有那些完全相信雷格拉夫的人,才愿意以全家的命运做赌注,带上祖传的各种武器防具,将斑驳锈迹擦拭得锃光瓦亮,不再藏着掖着,以所谓“精锐法兰克步兵”的形象走出家。
就仿佛自己如祖父那般,自称:“就像为查理曼效力一般,我为麦西亚王效力。”
这种自耕农出生士兵,装备算是精良。
农奴对战争最有热情,但他们体质很差,能拿得出的武器装备更差。寄希望于通过战争劫掠一战翻身,参军的农奴家庭将自家有限的金属工具拿出来打造为矛与斧,既然这样做了,明年春耕全家人只能靠木器种植。
雷格拉夫计划带领这一千名男性壮劳力于二月春耕后出战,香农的春季来得早,他与老部下的北欧头脑已经适应本地的气候特色,不变的是春耕后再采取军事行动。
自征兵行动下达后一周,一千名新兵聚集于两村间的荒地,一周时间他们有着较为充足时间自备武器,如今他们聚集,表演得正是香农军事力量大赏。
这一天的天气还不错,天空虽然灰蒙蒙,太阳时隐时现,气温令所有出身北方的战士感觉适宜。
雷格拉夫与他的老兵提前聚集,他的身后是插在泥地的多支旗杆,黄蓝混色的麦西亚王旗于微微北风中肆意飘扬。
布鲁诺与他的萨克森军也到了,他的八十位战士大摇大摆走来,高举的则是一面十字旗,以及另一面干脆用黑炭涂写在白布上“SAKSoN”字样的萨克森旗。
布鲁诺还带来了额外礼物,他大摇大摆而来,笑嘻嘻走近同样热情洋溢的妹夫雷格拉夫面前。
“看来我没有来迟。”
“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虽然,这是我的军队首次整训,你可以不来。”雷格拉夫说道。
“哦?不欢迎我?”
“我不敢。”
“你的整训岂能少了我?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布鲁诺笑道。
“还有礼物?”
“有的。看看我的人。”
就在布鲁诺的指引下,雷格拉夫注意下那些明显猎户出身的战士都背着麻布口袋,口袋毛茸茸得似有大量羽毛,定睛一看还真是羽毛。
“是箭?”雷格拉夫大喜。
“是箭!”布鲁诺走近妹夫,拍拍其肩膀,“你不是希望更多弓手吗?你的村民过去禁止狩猎也就缺乏弓手,甚至连懂做弓者都是寥寥,我的猎户完全不同。”
在布鲁诺的指引下,他的猎户陆续将满是箭的口袋卸下,以及一些仿佛打捆木柴一般的木棍卸下。
新鲜橡木的芯木削成“扁担”,经拉弯处理再被烘烤干,形成颇为干燥的有弧度“大扁担”,事实是它的确可以充当扁担,一头安装銎装矛头,也能凑合做短矛。
如此快速制作的弓必须做得足够粗大,才能尽量抵消自然掉磅问题,但掉磅是必然且快速的,不过想到战争不会持续长久、自己与雷格拉夫的联军可能也不会和奥尔良军死磕,不打高强度战斗,本来也不需要大量弓手,弓的掉磅问题可能对战斗影响有限。
箭矢的制作也是这般逻辑,因金属珍贵、銎装箭簇制作麻烦,于是大量箭簇根本就是兽骨打磨,箭羽就是大量禽类羽毛捆扎。
弓是凑合制作,箭矢更加凑合,对此布鲁诺也直言不讳:“比起你父亲军队的强大弓兵,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有这个。我打算令我的人,人手一张弓,八十个兄弟同时射箭,也够敌人痛苦得了。”
雷格拉夫虽很遗憾,基于这倒霉的现实,他当然还是感谢大舅子的好意。
“你的新兵还在陆续走来,接下来怎么做?”布鲁诺接过谢意后又问。
“我已经准备了教官,接着就是整训两支旗队。直到圣诞节前这些男人都要训练,只有每周礼拜日所有人休息。”
听得,布鲁诺不禁吃了一惊:“你要求的训练强度太大了吧!七天训六天……”
雷格拉夫摇摇头:“我父亲说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再说,这群农民根本不懂作战,不似我们经过三年时间都强大了。”
这话也说进布鲁诺的心坎里。过去,这个年轻人对战争的理解非常肤浅,本以为自己继承威斯特伐利亚伯爵爵位后庸碌过一生,如今自己就是下一代萨克森公爵!
赌气式得跳上罗斯人南下的船意图历练为真男人,现在布鲁诺自觉已经能够令人刮目相看。但是,还不够疯狂。
布鲁诺想了想,又道:“也好,你训你的,我训我的。我会加强射箭训练,到时候我们共进退。”
那些香农与阿瓦内的新兵陆续走来,阳光下不少人的身子在反光,直到他们站在雷格拉夫面前,一众老兵才惊讶发现,居然有不少战士披着锁子甲就来了!即便大量甲衣有着深红锈迹。
甚至是那个“徙粮立信”的受益者自耕农保罗,这家伙把祖传的锁子甲、罩衣和铁皮盔穿戴好,继承自祖父的宽刃剑也戴上,扛着一支矛就来报道了。
诸如保罗这般打扮的人还有不少,他们共同的身份就是阿瓦内村自耕农。
保罗走近雷格拉夫,他把矛杆狠狠插在土里,摘下头盔难掩激动地问道:“我的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你?一位优秀法兰克战士?你从何而来?”雷格拉夫一时间的确懵了。
“我从阿瓦内村来。我,就是最初给您搬麦子的保罗,您是赏了我一百磅麦子。”
“哎哟,就是你?!”雷格拉夫一排脑门,其他的围观战士纷纷明白过来,但大伙的疑问更多了。
“保罗,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装备?你居然还有锁子甲。”雷格拉夫急不可耐问道。
“是我爷爷的武器装备,我继承了它。其实我家本来还有战马,多年前我也曾为图尔伯爵服役,参与过攻击安茹的战斗。我的战马死了,我受伤侥幸未死,自那之后……”在保罗展示自己胳膊上的巨大裂口伤疤后,他继续如实汇报:“贵族不给我抚恤,忽略我的战功,所以之后我主动逃避战争。但是,您与他们不同。”
听到这儿雷格拉夫已经明白了,他很欣喜自己手里还藏着法兰老兵。“我是和那些家伙不同。很抱歉我现在不能给你战马,你就以步兵姿态参战。我可以让你做百夫长,希望你真有这方面的能力。”
“万分感谢男爵大人的赏识。”说罢,这个保罗扶着矛杆已经单膝跪下。
“你叫我什么?男爵?”雷格拉夫勾头故作怒气质问道。
“对不起,是小人愚钝。感谢!麦西亚国王大人。”
“这就对了!你好好干,本王不会忘你的苦劳。未来,你能成为骑士。”
雷格拉夫昂起胸膛,他的打理成马尾的金发随风飘逸,此间做派犹如留里克第二,令在此观摩的老兵们纷纷有些恍惚。
至于雷格拉夫许诺给本地人封爵一事,老埃里克一伙儿自然有轻视态度。他们崇拜实力,大王给香农本地人许诺爵位是大王的权力,若是这个半跪的家伙做了懦夫,可没人给这种蠢材好脸色。
倘若此人在战场上勇敢,那就完全不同,如此勇敢的保罗可以做大伙儿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