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喜讯,查理一拍大腿就做出决定。一想到自己可以得到直接统帅的大军、自己的王后、一个稳定的直属地,想到可以得到这些梦寐以求的事物,他的理智就扔到了一边。
虽然阿里奥伯特觉得自己主人的决定有些冒险,对未来有一丝担忧。但主人这些年来面容难觅笑意,今日的癫狂怪笑的确离谱,恐怕也是这位有名无实的王者,将过去十年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吧。
国王的行宫定然发生了某些事情!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他好心得给自己这位表外甥安排了一些仆人,有的是纯粹的侍者,有的自然肩负密探的工作。
国王的狂笑透过石窗令户外巡逻的士兵都听得真切。难道国王发疯了?
消息很快为伯爵伯纳德获悉。
侍者脱下伪装,恭敬地站在伯爵身边,勾着头汇报道:“自阿里奥伯特突然回来,国王陛下突然大笑。看来是有大好事了,恐怕这与陈兵埃罗图斯的那些家伙有关。”
“荒谬。难道你没打听到内情?”伯纳德心里很着急,这番厉声苛责问道。
“是。是小人做得不周。但……陛下谢绝了所有侍者,小人也必须离开。”
“这是借口吗?”侍者不解释还好,现在给自己找补,在伯爵看来此人已经不可信了。伯爵瞪着眼睛质问:“你就不能偷偷潜伏去偷听?”
密探猛然跪下,惶恐中继续给自己找借口,诸如什么国王亲信侍卫清空了行宫等。
伯爵伯纳德噘着嘴无奈摇摇头,现在他发现踹这家伙一脚,除了令自己失态外毫无意义。
他发现自己突然被信息隔离了,查理究竟想做什么,自己居然不太清楚。
那么,查理到底想干什么?
基于现在的情报,一支大军已经抵达了埃罗图斯,那里距离波瓦蒂尔仅有八个罗马里。
起初伯纳德觉得阿里奥伯特先期归来的使者所汇报的情报不太可信,随着埃罗图斯男爵的使者前来,他有些相信了,却也很怀疑——究竟是怎样的疯子,愿意把一千名战士带到波瓦蒂尔城下?
“麦西亚人!雷格拉夫!你这小子还真来了?看来,是真来了……”一声慨叹,罢了伯纳德又嘟囔一番污言秽语。
他令做不好事的密探再探,自己这里基于个人揣测,做出紧急决策。
伯纳德大可自己去询问查理的决策,他会这么做,在那之前自己先令军队集结。
就在中午时分,一小批骑兵冲出波瓦蒂尔城,他们是伯纳德的使者。
这些信使冲向附近的诸多骑士领勒令他们带着扈从紧急向城市集结。
他也命令自己的直属军队,骑兵步兵集结的同时,铁匠也得到了征召令。
甚至是农奴也要武装起来进行突击服役。
就仿佛战争即将爆发。
伯纳德突击下达的命令,他的下属需要一些时间执行。尤其是偏远一些的骑士领,事发突然他们是不可能一天时间完成集结又进抵大城。伯纳德只能把城市周边的军队尽可能的动员,他也感觉这是操之过急。
不过,一支大军出现在城外仅有半天脚程之地,自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令自己这位阿基坦地区第一伯爵颜面扫地?
阿里奥伯特在查理这里得到新命令,中午刚过他就带着亲信快马加鞭奔向北部。
战马踏过满是黑泥的外郭街巷,突然注意到本该在冬季蛰伏的民众突然有了动作。
尤其是一些男人,他们居然走出家门在户外晃荡,还有的家伙居然在摆弄五花八门的武器了……
“奇怪,一大群农奴得到了什么命令了吗?是伯爵的命令?”
阿里奥伯特本不必和这群下等人有一言半语的交涉,农奴也都畏惧所有的“骑马者”。
或许也只有乱窜的小孩胆子大,也只有小孩童言无忌。
阿里奥伯特心生一计,以一枚银币为诱饵,还差人暂时把马匹藏起来,很快小孩子的解释就传到他的耳朵里。
“啊?伯纳德居然下达了集结令?他已经知道麦西亚王明天抵达了?可恶……”阿里奥伯特没有多言,针对查理的大笑腹诽一番。
快速离开外郭城,马队继续在罗马大道狂奔。
另一方面,已经做好一番准备的伯纳德,他带着满脸皱纹的伯爵夫人,老夫老妻得走向国王行宫。
伯纳德不是权臣也不想做权臣,他内心深处虽然有做权臣的想法,却碍于自己有限是实力,根本无法令阿基坦、图卢兹,还有比利牛斯山下的贵族们臣服。尤其是自己的表亲欧坦伯爵,如果自己就就国王问题上做得过分,表亲就会首先暴起。
哪怕是装模作样,现在的伯纳德也必须表现得和善,于是带上妻子,显得和蔼可亲。
查理才获悉伯爵求看。
“他来干什么?是问我的决议?”查理坐在床边使劲拍拍凉嗖嗖的脸,他已经冷静下来,等待伯爵觐见。
查理换上自己最好服装,把插了金片的铁箍带在头上充当王冠,在亲信侍卫的陪同下走进行宫并不大的大厅,坐于这里摆在高处的木椅静静等待。
哪怕非常寒酸,查理也要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不凡高贵,可怜的查理只能用奇奇怪怪的道具妆点自己,没有真正的宝石、黄金,没有细腻的丝绸紫袍,表现得只是他臆想的高贵。
不久,伯纳德携夫人进抵王宫,老夫老妻挽着手走入查理的大厅。
较为昏暗的光线里一位年轻贵族坐于高处,两边都有持剑侍卫陪伴。
伯纳德的老脸不禁颤动,心想着这小子如何突然开始摆谱了。
伯纳德仍旧恭敬问道:“陛下,我获悉了一些事情……您因为这些事非常高兴!我也想与您分享这份快乐。”
查理昂着下巴做趾高气昂状:“尊敬的波瓦蒂尔伯爵,看来任何的消息都瞒不过您的耳朵。”
似乎很客气,话语里的倔强与苛责,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
看在伯爵夫人的面子上,查理非常克制。过去自己要看伯纳德的脸色行事,至于未来可就不一定了。
查理并非畏惧自己的表舅,就是因为这位伯爵把持着财税。自己与亲信们的一切吃喝拉撒均来自伯爵的供给,只要伯爵减少食物供应,那就是最可恶的制裁了。
“陛下。”伯纳德微微鞠躬:“我……还是想与您分享您喜悦。”
真是故作心平气和的逼问,若非伯爵夫人在场,查理就暴怒咆哮了。
查理过去当然是不敢咆哮,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哦?难道任何的事情本王都要告知你吗?难道……”查理本来想问自己何时撒尿是否也要汇报。
因过于粗鄙,这种脏话就隐去了。
查理突然的乖戾令伯纳德猝不及防,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他觉得非常强大了?
伯纳德给妻子施以眼色,伯爵夫人代表丈夫以温柔口气轻轻询问:“陛下,看来真的是好事!我看到一位年轻有为的国王站在我面前,让我想起我还是幼童的时候,曾见过查理曼的威严。而您……会是新的查理曼。”
伯爵夫人就是表舅妈,老妇人已经快五十岁,她年龄是比伯纳德大一些。
作为地位较高的传统贵族妇女,她必须参与很多皇家仪式。
她的确见过老态龙钟时期的查理曼,现在对“秃头”查理的话都是奉承。
和一个尊贵老妇人恶语相向很蠢,再者这位老妇人很懂说好话。
查理最欠缺的就是“被尊重”,他也即缺父爱也缺母爱,所谓兄弟情根本只是传说。
如果伯纳德表现出一副谄媚相,哪怕只是表演的谄媚,自己也会把事情高调嚷嚷出来。
伯爵夫人的温柔话使查理破防,另一方面,查理也想炫耀一番。一想到明天无论如何雷格拉夫的军队就会进抵城下,考虑到可能把伯纳德吓破胆,现在还是把事情说开了罢。
查理昂着下巴几乎以鼻孔示人,伯纳德也只好眉头紧锁仰视之。
“明日,朕的香农男爵就带着一千人的军队抵达!还有萨克森公爵大公子的军队。来自奥尔良方面的使者,那是奥尔良大主教、奥尔良伯爵小姐,整个奥尔良已经宣布向我效忠,奥尔良伯爵愿意放弃权力,所有军队为我指挥。”
查理情不自禁得重点说明奥尔良的事情,言外之地就是说明“朕有了直接统治的基本盘”。
奥尔良当地已经有大量的法兰克居民了,自己要做“法兰克人的王”的好高骛远的目标,似乎可以从奥尔良开始逐步实现。
奥尔良还比较遥远,获悉奥尔良伯爵为了和平居然放弃一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就查理这血气方刚的年龄,有法兰克人的大贵族交出女儿,这小子当然笑纳。
奥尔良伯爵小姐成了阿基坦王后,只要那女人抵达,查理必把女人带走。伯纳德明白自己毫无权力来对这种联姻指手画脚。
伯纳德眼前更关注所谓麦西亚王的军队,现在话从查理嘴里明确表明,真有一千余名军队要抵达波瓦蒂尔了!自己突击下达的集结令还不算晚。
伯纳德急忙好言道:“既然有如此好事,一位北部的男爵来觐见您。我愿意集结军队作为陛下的仪仗。”
“哦?你已经在集结了?”查理明知故问,因为户外的聒噪越来越大。
“可以……立刻集结。”
“无妨。你快去做吧!明日,朕要在城外迎接他们。对了?”查理厉声道:“记住,他不仅是香农男爵,是麦西亚王!麦西亚会是朕的次级王国。还有萨克森人,来者是下一代萨克森公爵。伯纳德!你……并没有他们高贵。”
话语里暗藏匕首,自视甚高的伯纳德可是腹诽一番,明面上还是只能好言回应。
贵族,若是一个贵族连兵也没有,纵使是国王……一无所有的国王还不如农奴。
虽然自己是个伯爵,伯纳德自信于自己可以组织出两千名骑兵,以及一万名步兵!当然这里很大程度会是凑数的、未经训练的民兵,仅仅集结可能都要一个月的时间,庞大的人数足矣令各色贵族忌惮。
这也是他敢于对查理施以压迫感的本钱。
于是,获悉准信的伯纳德愁眉苦脸得离开国王行宫,他觉得查理这小子翅膀硬了,未来自己面对的……说不定的真正意义的实权国王。
不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查理是所有阿基坦大贵族开会决定推举为王,查理只是暂住波瓦蒂尔,如果他乐意,迁居到桑特、利摩日、波尔多都是可以的。
甚至是移居到图卢兹。
就现在查理的态度,这小子是打算去奥尔良了……
伯纳德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想到未来的事,也许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从那个各方面都表现得对查理恭恭敬敬了。
另一方面,阿里奥伯特狂飙归来,此刻橘色太阳还挂下西方。
如今抵达城外的麦西亚军营,他觉得与回家差不太多。
他下了马快步走到雷格拉夫的搭帐篷。
见这位朋友高高兴兴归来,雷格拉夫明白事情已经妥了。
“任何事,都完成了?”雷格拉夫一时含糊问道。
阿里奥伯特高兴得衣不卸甲:“都完成了!阿基坦国王说了!您必须以麦西亚国王的身份去见他!”
“哦?他如此尊重我?”雷格拉夫心情顿时大好。
“不只是您。”阿里奥伯特又看向站在一边的布鲁诺:“布鲁诺大人,明日也请您以萨克森公爵的身份去。”
“居然还有我的事?”
“是的。阿基坦国王尊重您,反正您一定会继承爵位。在这里,您的确是萨克森公爵。”
雷格拉夫点点头:“看来这位查理值得我们所有人尊重。至于波瓦蒂尔伯爵……他的态度呢?”
“他……”阿里奥伯特犹豫的态度分明证明了其中复杂:“他很紧张。”
“也是。我带着一千多名战士抵达,如果爆发误会冲突,我军可不会吃亏。”
阿里奥伯特恭维道:“是的。您的部下里有大量的诺曼勇士,他们勇敢而灵活,一旦爆发冲突,波瓦蒂尔的军队会被打得晕头转向。”
“可我不想与他作战。”雷格拉夫小道。
“奈何,那个老家伙怕呀!”
“无所谓。他害怕与我何干?我这是去见查理,不是阿基坦当地贵族。再说,我和那些家伙又没有结盟!仅仅是……我们共同效忠查理而已。”
阿里奥伯特不再多言,只是重点强调波瓦蒂尔伯爵因为恐惧在大规模集结军队,以至于瘦弱得肋骨可辨的农奴,都要拿着猎矛来当兵。
波瓦蒂尔军仅有骑士以及扈从骑兵有战斗力,至于其他步兵绝大多数都是凑数。且事发突然,雷格拉夫把大军开赴去,还是麦西亚-萨克森联军兵力占优。
雷格拉夫很喜欢这样的效果,他有耀武扬威的意愿。
第二天,联军集合,这一次连埃罗图斯男爵也加入其中。
长矛扛在肩,士兵排好队。名为麦西亚王国军,实为香农当地高卢人的战士们,他们排好队,高举的旗帜猎猎作响。
今日的雷格拉夫意气风发,既然知道了波瓦蒂尔伯爵高度紧张,那就让他更加紧张吧。
出发之前他对全军下达命令:“战士们!立起你们的矛,带好你们的盾,整理好你们的军服。所有人步伐整齐,把阿基坦士兵吓得尿裤!”
最后一语粗鄙了些,对平凡农民出身的战士们极为适用。
大路上是步伐整齐、整体黄白色调的麦西亚军,一串长矛树林稳步移动。
其中再夹杂一些黑衣人,他们是萨克森军。
在一边的克兰河,七艘龙头战船利用北风向南漂行,与步兵尽量保持同速。
他们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南下,哪怕是临时加入其中的埃罗图斯男爵赫伯特,也一直敬畏于这种压迫感。殊不知,赫伯特带着骑马侍卫们加入其中,令军队规模看起来更大,更加剧了这种威亚。
另一方面,高兴得几乎一宿没睡的查理,大清早他仍然亢奋得生龙活虎,随便吃了些小食,也不通知伯纳德,他大清早带着侍卫们全体离开行宫。
当太阳升起不久,一面狮子战旗已经在随风飘扬了。
查理丝毫不顾脸被冻得麻木,他站在外郭城之外的抛荒空地,十年来这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刻。
查理换上最好的衣服掐着腰趾高气昂,他在等待着。至于身后陆续集结来的波瓦蒂尔军队,他已无暇顾及。
因为一个不经意的瞬间,“秃头”查理幻想着自己能与麦西亚王雷格拉夫,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当然,自己是大哥。
不久伯爵伯纳德一身战袍走来,“陛下,他们今天真的要到吗?”
“不然呢?”查理不屑地瞥一眼:“要不然你也不会组织一千人出来迎接。”
“这是您的仪仗。”伯纳德好言道,“我的士兵现在由你指挥。”
“哦?既然如此,他们就原地待命吧……”
查理不想和伯纳德多言,两人以及诸多下级贵族也没有多等。
因为在肃杀的灰黑色的冬季世界,任何的亮色都是极为醒目的。
雷格拉夫的大军整体呈现白色,飘扬的旗子还有少见的蓝色与红色。
蓝色是麦西亚王旗,蓝色为基底,远远看去它压过了其中的黄色布条,整体看去偏向天蓝色。
所谓红色,那就是阿里奥伯特举着的狮子战旗。
远远观之查理大喜,可真的看到他们的魅影,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他们终于来了!”
随着那些模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一支来自北部的联军正以怪异的样貌出现!
因为来者居然有真正的龙头战场!再看那些步兵,他们真的是步兵?
就像是一片白桦树林在移动,每一个树梢在阳光下都是亮闪闪的。
他们,居然就是军队。是雷格拉夫的军队!
各方面的整齐划一带来的压迫感,令查理顿时没了喜悦。哪怕他知道这支军队是来效忠自己的,但是……他仍旧感觉到难以明说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