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夫人带着孩子们,在仆人的簇拥下,他们坐上多辆马车连夜逃亡。
夫人不明白,骄横惯了的丈夫在连敌人面目都毫无知情的情况下,大手一挥就是整个骑士领耻辱性的撤退。
她这一个老妇人不关心战争,最关心的莫过于家族的荣誉。自己的儿子是要继承布赖讷骑士爵位的,未来成为男爵乃至伯爵也有可能。但是由此不战而逃的污点,自己儿子的未来也会受影响。
骑士夫人心情很矛盾,她生怕传说中图尔的骑兵大肆杀戮将屠刀砍到自己头上,有生气于丈夫并不想与这些入侵者直接战斗。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丈夫带领骑士领的骁勇直接杀尽所有入侵者。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夜晚不再漆黑,撤退的人们摸黑走在笔直的罗马大道上,他们纷纷点燃火把,夜幕下形成一条明亮的火龙。
得到消息的村民,只要使劲肉肉双眼看一下北方被烧红的天空,就因为恐惧带上细软、禽畜逃亡。曾经,有关图尔伯**队在奥尔良地区,针对无辜村民恶意杀戮的说法,由于那地方距离特鲁瓦的东北部有些远,布赖讷地方的村民还觉得那是远在天边的事情,倘若为真他们也不放在心上。
所谓事情教人一教就懂,意识到自己会死的村民,逃亡之果断可比贵族还要快。
因为平民普遍没有多少财产,赶着自己的小马、毛驴和牛羊就可以撤了。
村民
坐在木车上,以木棍驱赶着牛和马奋力拉车,他们身下的衣服铺盖也不多,除却衣物、工具外最重要的就是活命的口粮。
播种已经结束,秋收成果是好是歹就交给天主来裁决,意味着村民们可以不管农田未来情况就夺命而逃。
很快,罗马大道上就出现大量点燃火把的牛车、马车乃至驴车,牲畜的嗷嗷声混着村民七嘴八舌的讨论,他们整体沿着湖边大路前进,但前往特鲁瓦城的旅途并不轻松。
绝大多数村民甚至没有去过特鲁瓦城,过去的日子,只有被骑士老爷选定为“可征召士兵”的壮年男子,骑上马充当骑兵,跟在老爷的地方在大城外溜达一圈罢了。
布赖讷骑士年年都会召集部下拼凑起一支看似非常强大的骑兵队,骑士老爷安格贝特的确总能带着他的三百骑兵去大城市面见表亲伯爵阿勒兰。
他属于无事不到大城,往往是举行盛大弥撒巡游的时候,特鲁瓦境内所有骑士都要参加,这时候就是各个下级贵族鲜衣怒马炫耀实力的机会。
作为伯爵的血亲,布赖讷骑士必须好好炫耀实力,哪怕很多骑兵只能说是“会骑马的演员”,这种人也要拉过来凑数。
和平的日子里,布赖讷骑士每逢盛大节日,召集自己的骑兵力量,大家穿着尽可能华丽的衣服,沿着湖畔的罗马大道,首先拐到湖泊东南部的蒙蒂埃拉姆圣彼得大教堂光顾一番,
在沿着全新的东西走向的罗马大道,奔向特鲁瓦的外郭村镇、路旁的鲁西纽姆,继而直奔特鲁瓦。
村镇鲁西纽姆,这里已经是特鲁瓦伯爵治下的采邑村庄了。
该村早在八百年前就已出现,彼时修造罗马大道的工人需要一处野外的宿舍,于是一个村庄拔地而起。该村子巧妙地建设在两条大路构成的丁字路口,遂以拉丁语简单粗暴命名为lviv。地名不变,其上的定居点位置略有变化,当地人为了生活便利,鲁西纽姆村更加偏移到了巴尔河畔。(今巴尔河畔吕西尼)
巴尔河,它最终注入塞讷河,每逢夏季大雨后,涨水的湖泊溢出大量溪流,巴尔河的河道便被季节性洪水侵蚀出较深的河道。该河流与大森林,构成了布赖讷骑士领与特鲁瓦伯爵直辖地的天然边界线。
摸黑逃亡的村民在深夜构成一条火龙,恐惧令人兴奋,他们急于逃亡,所谓只要逃到伯爵大人的直辖地,强大的伯爵的大军只要出动,一切都会好起来。
于是乎,人们都在传说只要逃到最近的鲁西纽姆村镇就安全了。
他们不得不沿着罗马大道硬生生走上约莫十三公里!这对于平常就因生活所迫勤于步行干农活的农民而言丝毫不是问题,村民们无论男女普遍消瘦,他们身材也普遍比较低矮,但每个人的耐力都很不错。
不能奢望这种人在打仗的时候勇武异常,
也是如此,布赖讷骑士考虑到自己领民那成群结队的“小身板”,素来没有计划将一群瘦子投入战斗。
由于有更多细软要带走,尤其是家中的存银必须好好保管,带着大量细软的骑士夫人不得不拖拖拉拉,他们混在逃亡的队伍里,碍于道路开始拥挤与糟糕的黑夜,不得不慢吞吞地奔向南方。
突然间!夜的寂静被打破。
这个时代,特鲁瓦伯爵根本没有能力发动人力物力兴修水利,去解决城东大湖每逢夏季的洪水问题。
千年之后,特鲁瓦城东的三大湖,由水道互相连接,那里不但建设的船闸,连发电站也建成了。夏季洪水依旧是年年发生,人们为之修造了专用的泄洪道,并人工修造了巴尔河的新水道。于是巴尔河与人工水渠合并,本地人终于可以控制大湖湖水最终注入塞纳河的水量。
当前,巴尔河的夏季洪水问题并不会困扰地势较高的特鲁瓦城,摄于洪水威胁,就只有鲁西纽姆村因其处于交通要道难以迁移外,河道两旁是没有别的村子。
村庄都建在高处,尤其是特鲁瓦伯爵三代人斥巨资建造的蒙蒂埃拉梅圣彼得大教堂,该教堂考虑到防御夏季洪水问题,特意建设在更靠近湖泊的、巴尔河的右岸(北岸)。如此湖泊涨水,倾泻的湖水就是绕着大教堂而去,如此建造的后果,就是教堂修士们必须通过鲁西纽姆村上的木桥,方可
前往特鲁瓦城。
守夜的教士们亲眼看到了大湖北方那异常的天象,正当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的时候,一条火龙又在湖泊西部缓慢移动。
因大教堂已经落成,特鲁瓦主教的办公地点已从城内迁移到更好的蒙蒂埃拉梅。
主教阿雷马尔(arrear)非常喜欢这一清静之地,隔绝了城市世俗的喧嚣,此地更适合他们苦修。
下级教士们七嘴八舌,说什么大地裂开了口子、魔鬼喷涌而出,又说什么一群发光的魔鬼在湖畔出没。
教士们希望主教大人解释这一切,大家非常恐惧无数从地下冒出来的魔鬼,把严肃的大教堂毁灭。
主教阿雷马尔,他审慎地走到户外。
所有下级教士,乃至唱诗班的男孩,形形色色一百余人齐聚在主教身边。
阿雷马尔见多识广,唯独没见过北方的焚天异象。
他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发生了森林火灾,或者是某个村庄因不明原因燃起来了。
至于教士们所言“魔鬼从大地裂缝钻出”的说法,认真想想有这种可能,但不多。
“都散了吧!”阿雷马尔顶住内心的疑惑,干脆转过身对大家说:“肯定是贵族们的把戏,那边的火龙,估计就是骑兵举着火把。没什么好看的,所有人回去保持安静。”
既然主教大人都发话了,大家互相看看,虽然心里疑惑万分,这番还是听从主教的安排为妙。
因为他们都是修士,哪
怕是唱诗班的男孩,也年龄到位后直接成为下级修士。作为修士就必须倚靠着大教堂生活,离开了教堂的安排他们无处可去。
主教能感受到一丝威胁,在文学、修辞学、罗马法律学也有所建树的阿雷马尔,他只是从一些文献资料的辞藻描述中去理解大规模战争场面,对真正的野蛮战争一无所知。
毕竟,哪个贵族会向修道院、大教堂下黑手呢?至多是掌权的大贵族撤换不合心意的主教,就算人被撤换了,罗马教廷也会安排失去权势的高级教士换个地方继续任职。
主教阿雷马尔只听说,只有诺曼海盗会故意袭击修道院,只有那些魔鬼才会杀戮修士、抢掠财宝。
以他的认知根本无法理解,有的诺曼势力骑马而来业已兵临城下。
……
清晨,当天空蒙蒙亮时,雾气开始蒸腾。
绝大部分获悉消息且行动果决的村民,已经拖家带口地通过了鲁西纽姆村镇的木桥。
骑士夫人不知丈夫和骑兵们情况如何,好歹自己丈夫是伯爵大人的表亲,一家人得到庇护自然理所当然。至于广大骑士领的领民如何安置,那不是她一个妇人可以左右的。
突然间鲁西纽姆村人满为患,此地即是伯爵的直辖采邑已经开始有民兵守卫。起初连夜起来的民兵不希望北部骑士领的民众闯过来,奈何近两千名农户拖家带口而来,守兵再仔细看看北方有些奇怪的发亮天空,
傻瓜也意识到出大事了。
卫兵仍旧不乐意难民过桥,结果被急于逃命的难民硬生生冲垮人墙。
所有难民迅速过桥,顺势也裹挟着大吃一惊的鲁西纽姆村民众一起开始了大逃亡。
遂当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鲁西纽姆村也几乎空荡荡了。
另一方面,整装待发的罗斯骑兵,他们抱着今日必有血战的心态,在浓雾中吃过早饭后,各自整理好自己的武器装备开始行动。
早晨阳光迅速驱散浓雾,两支彪悍的骑兵队快步走于罗马大道,不久即见到前方硕大的村镇。
“停步!”菲斯克伸出右拳,又令号手吹响号角。
得令的罗斯骑兵迅速由纵队分裂为两列横队。
菲斯克看一眼另一侧的布罗迪,两人交换眼神后,他再高举右拳,拳头直至前方。
于是,两队兵马开始缓慢推进。
此刻,布赖讷骑士费劲巴力得连夜召集了二百名骑兵。
他明知道不少所谓的士兵其实算是演员,那些家伙骑着马跟着逃亡的村民一起跑了,布赖讷不怪罪这群本来就不能算优秀战士的人员是懦夫。
凡是留下来的就已经算是勇士了,大家躲在城堡的外围村子处,靠着草垛房、荒草堆遮蔽骑兵身影,一双双眼睛目睹浩浩荡荡而来的奇怪骑兵,骑士领的战士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可恶,大天使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能和这种军队打。看看他们,所有人衣着整齐,头盔在阳光下
泛光。他们所有人都穿着甲衣?!我怎么和他们斗?!我要是撤退了合情合理。”
布赖讷骑士一番自言自语,为自己的撤退计划找到更充分的合理性。
他见得敌人逐渐逼近,意识到自己敌也敌不过,想要保住村子和城堡也没了可能性。
如果连打照面都不做即撒腿就跑太不是男人了,一番心理斗争后,他只好硬着头皮招呼战士们突击现身。
也仅仅是现身,而非献身。
站在菲斯克与布罗迪的视角,突然间那个的确有城堡的村庄出现一群兵马。
早有准备的战士已然搭弓上箭,兄弟们就等着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呢。
菲斯克不忙着进攻,他勒令全军暂且停下。他无意和对方有任何的交涉,介于与法兰克的军队有很多交战,明白自己只要给对方足够排兵布阵的时间,法兰克贵族就能将自己所有军队全部拿出来。
法兰克贵族的头脑在繁文缛节上充满智慧,在打仗方面似乎不怎么讲计谋,甚至普遍不懂留预备队之类的招数,会将手头军队全部拿出来再发动全面进攻。
菲斯克一方手头就这五百多号人,在空旷之地也无暇藏匿预备队。
罗斯军求得就是敌人把军队全部拉出来堂堂正正决战,因为菲斯克审时度势,他才不希望这群家伙逃回村庄,靠着那个堡垒负隅顽抗。
罗斯军无意与敌人打恼人的巷战,也完全没有能力打攻城战。
菲斯克扬起下巴
,估测列队中的敌人兵力、防具能力、作战方法,他尤其估测彼此的距离,再估测箭矢抛射能否击中敌人。
于是,他干脆伸出大拇指,靠着罗斯王留里克早年间教给的技术,顺利估测出彼此的位置,
因为自己的胳膊长度、大拇指宽度几乎不会变,敌人的影像随着距离拉远越来越小,大拇指做尺子即可测定敌人影像宽度,头脑里计算一番后,菲斯克已经估测出己方应当抛射的射角。
再说布赖讷骑士安格贝特,他带兵不可能距离敌人很远,却也不能离得很近。
他不能真的撂下一个“不战而逃”的骂名,于是两军距离就在一百五十步左右(约210米)。
这一距离卡得很巧妙,所谓敌人一旦发起冲锋,己方有足够的时间做反应。
如此以来,骑士领军队就是被优势敌人追杀,再靠着战马善于奔跑的优势一溜烟撤出战场,这就算“发生过战斗”了。
突然间场面陷入诡异的尴尬。
终于,菲斯克给予部下以示意,他以诺斯语大声喊道:“四十度!准备抛射!”
得令的第一骑兵队迅速听令,旁边的第二队也在布罗迪的指挥下有样学样。
突然,一声令下。
五百余支破甲箭飞射而来,它们都因距离较远力道大为缩减,最后主要靠着地球引力快速下坠。
距离的确很远,罗斯骑兵已经无法保证精度,碍于敌人是列阵的,他们遂选用轻箭用以远程
抛射。
很多战士干脆站在马镫上,小腿夹紧马腹部,再腰腿助力双臂拉弓。
五百余轻箭犹如一根根钢针,如此距离对付着甲的敌人杀伤力已经非常有限,奈何布赖讷骑士的手里可是有着大量的演员。
箭矢本身虽轻,箭簇刺破了布衣直接扎进无甲骑兵的身体,毫无防备的战马一样被箭矢深深扎入。受伤的战马当即因痛苦发狂,将无论手上与否的战士甩了下去。
就连其实安格贝特本人,他的铁皮盔也被箭簇蹭到,整个脑袋嗡嗡的。
待他有所清醒,只见刺激肩膀上居然插着两支箭!
“啊?我受伤了?!”仔细一感觉,自己也没觉得除了脑袋眩晕以外的不适感。
罗斯骑兵此番虽然主要带的是破甲箭,箭矢又分轻重两种。
贴脸骑射以重箭杀敌,远距离抛射就用轻箭骚扰。
罗斯军短时间打出三轮齐射,顷刻间就是合计一千六百支箭,令仅仅二百人的布赖讷骑士军好好洗了把脸。
箭簇卡在铁环,少数箭簇扎进皮肉表层。
骑士与他的五十名最精锐的扈从基本毫发无损,奈何次级骑兵以及一百余名奉命来充数的演员可就遭殃了。
很多人被三轮箭雨打懵,受伤的战马甩下来大量演员。
现在不劳骑士亲自下达撤退令,那些临时征召的演员骑兵,甚至顾不得身上还插着箭,攥紧缰绳就驱使战马赶紧向南方逃跑。
骑士看看左右,他从未加过如此怪
异的骑兵作战模式,顿时横下一条心,他大手一挥:“我们撤!”
对于菲斯克而言,他就是希望一番箭雨抛射打得敌人出现破绽,阵型乱了自己带兵追杀。
“他们也太不经打了?这样就逃跑?”
菲斯克有一丝感觉,仿佛敌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为逃亡做准备。
现在当如何?他再大手一挥:“兄弟们!给我追!狠狠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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