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我问你,在革命当中,最首要的问题是弄清楚什么?”约瑟夫突然又问道。
“当然是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了?这也是你少有的,不那么愚蠢的问题。”拿破仑道,“决定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不就是看他们的经济利益在哪里吗?当初我在意大利的时候,哪些意大利人支持我,哪些意大利人反对我?简单点说,就是在战争中得到了土地,得到了利益的都会支持我们。而蒙受了损失的都会反对我们。说得更明确一点,就是和我们的利益一致的,就是我们的朋友。”
“不过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的利益在哪里?”约瑟夫道。
不等拿破仑和吕西安有更多的反应,约瑟夫便将一份报表递给了他们:“这是我们的家族控制下的各个产业的收入统计。你们可以看看。”
两个人赶紧接过这份报表看了起来。
“你们注意到了吗?在我们的收益中,源自于农业的收益,所占的比例已经相当小了。虽然说起来,我们家如今的土地也不少,但是用于农业的并不多。为什么会这样?”约瑟夫问道。
“因为种地不赚钱呀。”吕西安回答道,“即使是最赚钱的高档葡萄园,一年又能赚多点钱?而我们的工厂,只要一运转,赚钱的效率不知道比葡萄酒高到哪里去了。而葡萄酒,在如今的农业中,已经算是赚钱的了。
革命前,一个人如果拥有大片的耕地,那他可能是很大一块地方最有钱,最有地位的人。现在当然在法国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但是在不少国家还有不少这样的家伙。这样的家伙我们叫他们什么?土老帽。现在还指望靠种地赚钱?呵呵。这些土老帽肯定会非常的恨我们。”
“吕西安,农民们都过得比以前好了。”拿破仑道。
“那是,但是农民赚的,那也能算钱?那才多一点?”吕西安不屑地摇了摇头。
的确,法国农民如今的小日子不错,但是这个不错是在和革命前比的基础上的不错。但在实际上也就是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而已。当然,幸福感是比较出来的,相比周围某些还要向贵族缴税的国家的农民,法国农民当然是非常的幸福的。
“所以,毫无疑问,我们现在最主要的利益在工业和商业上。明白了我们的利益在哪里,我们就能明白,我们的敌人有哪些。”约瑟夫继续说道。
“那你觉得如今我们的敌人有哪些?”拿破仑问道。
“首先还是那些土地贵族。”吕西安说,“整个的欧洲所有的土地贵族肯定都是反对我们的。”
说完这话,吕西安朝着两个哥哥看了看,见他们都不做声,便颇有点惴惴地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放在几年前,你说的不错。”拿破仑说。
吕西安将目光转向约瑟夫。
“拿破仑说得对。”约瑟夫说。
“别打哑谜了?现在怎么就不对了?”吕西安道。
“有一个傻瓜乘船在塞纳河上航行,随身带着的左轮手枪一不小心从船舷上掉下去了。这把左轮可是象牙柄的高档货,很值点钱,于是就有人朝着他喊:‘快下去捞呀,这里水不深!’然而这个傻子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在船舷上刻了个记号,说:‘急什么,我的枪是从这个位置掉下去的,等船到了吗头,再去捞起来也来得及。’嗯,吕西安你就是这样的傻瓜。”
吕西安一愣,还没回过味来,就听见拿破仑拍着巴掌大笑:“约瑟夫,这个故事太贴切了,太好玩了,不行,我要把它记在我的日记里。以后讲给吕西安的儿子听。哈哈哈哈。”
吕西安这个时候渐渐地明白过来了,便立刻反唇相讥道:“拿破仑,你不要忘了,你也一样有故事的,将来我也会讲给你的儿子听!”
“你的故事要多得多。”拿破仑毫不示弱地喊道,一副“来呀,来相互伤害呀”的样子。
“但是你的名声比我的金贵,全家除了波莉娜,没有谁比我更不需要关注自己的名声了!咱们无套裤的可从来不怕穿套裤的!”吕西安也摆出了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样子。
“好了,不要脱离主要问题。”约瑟夫道。
于是兄弟两个便都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还在不停地用眼神互相挑逗。
“吕西安,以前我就教过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断变化中的。‘人不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过去,那些土地贵族的确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但是世界会变的,不仅仅世界会变,我们也会变的!”约瑟夫似乎又回到了给兄弟俩当老师的时候。
“嗯……”吕西安老老实实地听课。
“你看看,无论是奥地利,还是普鲁士,甚至是意大利,他们的那些最有钱的大土地贵族如今的财富的主要来源是什么,还是靠着收那点租子吗?”约瑟夫又问道。
“啊,约瑟夫,我明白了!他们变了,变成我们了!”吕西安恍然大悟道,“的确,现在还靠地里的那点麦子,那就会穷死的。他们现在最主要的财源已经变成其他的东西,比如说矿上、贸易什么的。他们变得和我们一样,变成我们了。不过,这并不影响结论,因为‘同行才是最痛恨同行的人’。”
“错了。”约瑟夫摇了摇头,“他们不是我们的同行。我们的产业的核心是什么?是制造业。是我们的钢铁厂,我们的船厂,我们的水泥厂,我们的电气以及生产其他各种东西的工厂。他们只不过是我们的生产链条上的一部分了而已。比如奥地利和普鲁士的铜矿和煤矿,基本上都是出售给我们的,而这些矿山贵族将矿石卖给我们,然后从我们这里将工业品贩卖回去,他们已经是我们的链条上的一环了。如果他们满足于此,那他们就是我们的盟友,或者说得更明白些,那就是,他们是我们的仆从。只有那些也试图自己生产钢铁、电气、船只和水泥等等东西的家伙,才是我们的同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明白了,英国才是我们的敌人。”吕西安道。
“仅仅明白这个还不够,准确的说,是英国的产业资本才是我们的敌人。”约瑟夫又补充道。
“你说得对,约瑟夫。”吕西安点了点头。
“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敌人。”约瑟夫却又摇了摇头,“拿破仑,你在政治上比吕西安更敏感,你来告诉我,你觉得最危险的敌人是谁?”
拿破仑看了看约瑟夫,将双手抱在胸前,向后靠在椅背上,微笑着道:“你说的是我们的工厂中的工人吧?”
“什么?”吕西安吃了一惊,“我们的工人很支持我们,他们很爱我们。他们都朝着你欢呼呢。”
“法国人民也不止一次地,真心诚意地向着国王欢呼,甚至我都亲眼看到过,他们朝着路易**喊:‘国王万岁!’然而一转眼,他们的喊声就变成了‘砍掉暴君的脑袋’。”拿破仑不屑地道,“他们现在向着我们欢呼,是因为他们看到英国的工人,还有奥地利和普鲁士,以及莱茵联盟的农民过得是什么日子。主要是有人衬托得好。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北美可以去。他们还有后路,不像革命前的无套裤汉,所以他们还不会造反,还会朝着我们欢呼。但是你看看英国,那些工人已经开始造反了。甚至还有普鲁士和奥地利,他们的矿山工人造反,更是家常便饭了。法国的工人还没有这样做,但如果我们处理得不好,总有一天,他们会朝着我们挥舞拳头的。”
“嗯,对了,吕西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这些工人是最危险的敌人吗?”拿破仑又问道。
“不知道。”吕西安摇了摇头。
“因为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掉土地贵族,并且能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他们了。我们也可以经过努力消灭那些英国同行,但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地消灭工人。因为没有他们,我们的利益也就不存在了。这就像革命前,国王和土地贵族们面对着第三等级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无论国王他们如何镇压,但第三等级本身不会因此消亡。而只要让第三等级成功一次,国王和土地贵族们就彻底地完蛋。现在有可爱的英国人帮我们挡枪,但是,我们不能浪费了英国人给我们争取到的时间,要在下雨前就做好充分的准备。明白吗?”
“那么,我们能怎么准备?”
“吕西安,自古以来,成功的反动统治者,最依靠的总是两样东西:武力的镇压和舆论的欺骗。我们也不例外。明白了吗?”约瑟夫最后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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