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拉带来的侍者用托盘送来三个小巧而精致的瓷杯。
“既然你是陛下的幕僚,难道陛下还留在科伦?”李察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居然是上等朗姆,他还以为应该是茶呢。
“不,半个月前就已经回王都了。”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寥拉的容貌略显夸张,第一眼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
但当他端起杯子放在嘴边时,姿态却堪称无懈可击,非常优雅贵气,任谁也跳不出半点瑕疵。
然后——猛地仰头一口全干,涓滴不剩。
正当李察为之侧目时,他又以更优雅更无懈可击的姿态拿起手绢,轻轻沾了沾唇角,仿佛刚才一切只是梦幻泡影,压根不曾发生。
“绝对是资深酒鬼。”领主大人心里立刻有了判断,然后他自己也端起来干了。
索伦看着两人,只好依样效仿,但他既不是酒鬼也不是体质惊人的高山堡领主,顿时被呛得低声咳嗽起来。
“寥拉大人,这是今天最后一杯,您绝对不能再喝了,哪怕一滴也不行。”侍者斟酒的时候小声叮嘱。
“知道了!”这个地精瘸子的不耐烦就像秃子头顶的虱虫一样明显,语气也非常恶劣。
“寥拉阁下,您来我们高山堡是要做什么呢?”领主大人跟他碰了下杯,两人很有默契的又是仰头一口干。
“您可能还不知道,光明教会组织的调停马上就要重启。”寥拉低头看着手里空荡荡的杯子,忽然举起来把最后几滴残酒也倒进嘴里,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毕竟事关重大,我得确认每个该参会的人都能及时参会。”
“当然没问题。”李察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心里暗道侥幸。要是这俩人再早上门几天,估计他消失的事就露馅了。
“那就好。”寥拉咧嘴笑了,“你们高山堡的军火生意莫名暂停了几个月,我在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特地来看看。”
李察楞了一下,“看来只要开门做生意,就很难瞒过有心人。”
高山堡确实在做军火生意不假,但客户基本都是荒野上的土着部落,贸易路线离科伦城更是天高地远。
甚至连拥有铁矿这件事,也根本从来没往贵族苑上报过。领主大人一直都还以为保密不错,没被外人知道呢。
“错。像我这种有心人,偶尔瞒一下并不会太困难,不然税务官早就上门了。要不是寥拉大人,还真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索伦耸耸肩,“不过话又说回来,高山堡到底漏了多少税?赶紧抽空补上。”
“我自己凭本事漏的税为什么要补?”眼见已经暴露,李察也光棍起来,一句话把索伦噎了回去。
转头又看着旁边的寥拉满脸狐疑,“难道我们高山堡有探子?”
他有系统傍身,用不着担心开膛手的战士里出现叛徒,是个很大的便利。但其实还是没法避免平民里有夹杂的探子,更没法彻底避免情报泄露的可能。
“这其实很明显。”寥拉用食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轮椅伏手,以更漫不经心的语调断续说道:“开膛手战士用的装备矮人风格风格明显,高山堡拥有矮人领民也不是什么秘密,一看就知道你们拥有自产装备的能力。
“我查了下科伦各商行的交易记录,发现沃雅商行曾经为你数次大肆采购煤炭和铁匠工具,但却几乎没买过铁矿石,只能说明高山堡自己找到了矿石来源。”
“有铁匠有铁矿,想自己经营点军火生意赚钱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当然这只是猜测,不过有了这个猜测作为前提,稍微验证一下根本不费事,毕竟大队马车来来往往总会留下点痕迹。”
“一切都太明显了,根本用不着探子。”寥拉稍微推了下自己脖子下的颈枕,好倚得更舒服点:“大多数时候,只要顺着一条线索往下深追,真象根本就无从遁形。”
“很缜密的推理过程。”李察面带微笑保持风度,实则心里在破口大骂,恨不得把这绿皮矬子当场做了。
科伦作为整个东北行省最繁华的商业城市,大大小小的商行多如牛毛,交易方式也繁杂多样。想统计出一个领地的全部采购项目看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却比把西瓜的籽全剔出来还麻烦!
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
“不。”寥拉摇摇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不是因为我缜密,而是因为你们试图掩饰的举动也未免太敷衍。想藏起一只猫咪,就要整个都藏起来,光藏一缕毛算怎么回事。”
“有这么明显吗?”索伦捂着额头,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在怀疑自我。
作为东北行省贵族苑的主官,理论上他才是那个应该掌握全省贵族领地活动的人,却从来没发现过高山堡的小九九。
不过要就此说索伦失职,那可太冤枉他了。因为在别的行省甚至别的国家,管理也都差不多一样粗放——官员维持着总体局面稳定,底下贵族、领主各自风生水起,双方都以尽量不给对方添堵为最大天职,得过且过才是大伙共同的追求。
“有的。”寥拉肯定不知道什么叫谦虚,索伦话音未落,他就立刻接着答道:
“就算交易条目统计起来很困难,也不难发现他们的财政状况明显有异常——从科伦的城门进出记录上就能推断出来。高山堡每月的财政支出数额巨大,光是战利品可不够,肯定有额外收入。”
“学到了。”索伦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虽然早就长期被公务拖累,但索伦好歹也是名法师,以真理为毕生追求。对他来说,被地精教导显然并不那么容易接受。
“那在您看来,要怎样才能真正掩饰一座铁矿的存在呢?”
“除非完全不动用,不然……”寥拉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很难。任何举动都会留下痕迹,包括为了抹除痕迹所做的那些,也会留下新的痕迹。寻找线索只要找到冰山一角,抹除线索却需要消弭掉整个冰山,难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庞贝会驱逐冰雪女神教会,迎立圣光教会为国教?为什么斯图亚特又会完全反着来?”李察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