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的粗大烟筒冒起浓烟,与夜空融为一体。
右满舵的轮船开始转向,陆离走向船尾,身后跟着老人,更后面跟着船长。
走到船尾,陆离站在甲板护栏前,眺望逐渐远离的望海崖的晦暗轮廓。
航海与望海崖也许暂告一段落,但这些经历让陆离不再对这个世界报以希望。
无论是频繁出现的怪异,还是正在向陆地蔓延的气息,都为这里渲染出一副大厦将倾的末世感。
而且那一天不会太久。
可惜已经和星期五分开,如果她在身边陆离可以尝试问她——她看上去什么都知道。
无论如何,回去后要立即着手准备建立避难点了。
“你看起来心里充满了困惑。”
老人走到陆离身边,手掌搭在护栏上,感慨着望向幽暗的船外。
“从背影也能看得出情绪吗。”陆离依旧注视着黑暗深处说道,仿佛还能看到望海崖。
“我五十岁了。”老人和蔼轻笑着,向陆离讲述年龄带来的阅历:“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世界崩溃论的观点陆离无法向这名老人言说,不过他的确有一些问题想要知道。
“我在望海崖看到一座木屋,里面空无一人。”
老人接道:“很久以前望海崖是贝尔法斯特的外围灯塔,不过随着深海与人迹罕至的地方充满危险,船只难以远航,望海崖开始被废弃。不久前望海崖改为换上我们联盟人员值守,那个值守家伙我有印象,他有一只和他年纪一样大的老猴,但在前阵子他失踪了。”
“救援队前往搜寻过,后续我不清楚,估计是没有找到他。就像你看到的,深海正在变得愈来愈危险,我想这点你在望海崖应该深有体会。”
陆离当然深有体会,他甚至认为这个世界撑不了太久。
他问道:“望海崖木屋里有一个怪异影子,那是否和值守人的失踪有关?”
老人的神情逐渐开始严肃:“你可以形容一下那个影子。”
“可能会降低理智值。”
老人轻轻摇头:“通常只有禁忌、扭曲的知识与存在,和某些特殊内容才会影响我们的理智值,如果你说的影子不是这些存在,哪怕它是恶灵也没什么。”
说到这里,老人举起手臂,展示手腕上的理智值计数器。
“而且我们有这个东西。”
陆离点点头,叙述了一番影子的形态与攻击方式。
“可能是怨灵或者邪灵……谢谢你的消息,我会将它告诉联盟方面的。还有,别忘了把这些消息卖给商人,它们什么都要。”
老人对内部的熟悉让陆离猜到什么:“你曾经也是调查员吗。”
“不,我是守夜人。”
陆离没继续问下去,转而开口说道:“送我来的那艘船怎么样了。”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固,老人微微停顿,低语道:“它失踪了。”
“我们没在周围海域找到任何踪迹,信使也找不到船上的人员。”
老人话音落下,船尾甲板上随之变得寂静。
这份沉寂没有持续太久,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不远处的甲板。
一颗椭圆形的黑色影子从甲板上浮现,滚动到船舷边,从轮船上滚落。
陆离此时想到什么,平静地收回视线,观察老人,却发现老人也在看着自己。
“那里有什么吗?”陆离提前向老人问道。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理智值,起码在赚到足够的先令之前不能。
“一些老毛病,你知道,我已经‘退休’了。”老人没有多想,指了指脑袋说道。“好了,我们回船舱吧。天黑之后的深海很危险,最好不要在外界停留太久。”
二人转身走向船舱,老人仍在说着:“回到船舱你可以去冲洗一下身体,然后吃个饱饭,安稳睡上一觉,明早天亮之时我们就会到达罗德斯特港。”
“我要主动去调查员基地报告吗?”
陆离没忘身上或许完成,或许没完成的事件。
“不用,调查员判定组会在码头等你,核实你的身体状况和此次事件的具体经过,然后你就可以等待他们统计完你的完成度与奖励了。”
老人和面前的船长打了声招呼,三人一起回到明亮温暖的船舱。
船长带领陆离来到上层船舱的房间门口,房间没三天前帆船上的房间豪华,但也差不多。船长和老人不再打扰陆离,离开房间。
壁炉里炭火的火光令人身心温暖,陆离拉上舷窗的帘子,坐在餐桌边等待。几分钟后,两名水手拎来洗澡用的水桶与一套换洗衣物。
他们离开后陆离锁上房门,解开枪套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沾湿毛巾简单擦拭好身体,拿起船长为他准备的衣物: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以及一件燕尾服。
后者陆离无动于衷,前者则是陆离的日常装束,细密缝线与丝滑手感说明它们价值不菲,比陆离在水手街道的衣服店里买的衣服好上太多。
不过衣服偏瘦,陆离穿上后有些难以伸展。
或许回去后可以问问商人收不收衣服。
又等了一阵,房门被敲响,餐车被推进房间,餐盘依次摆放在餐桌上。
一只烧鸡、一份鹅肝、一大碗鱼子酱,一盘冒着小麦香气的白面包。
甚至还有一名拿着厨刀,为陆离切割烧鸡的厨师。
陆离的进食并不鲁莽,但也与优雅无关。他默默咀嚼着食物,某一时刻开口问道:“我们回去会遇到麻烦吗?”
“没有怪物敢来惹玛丽亚号,先生。”厨师露出骄傲自豪的无知笑容。
上一个说出类似话语的不朽巨人号失踪至今。
鱼子酱与鹅肝陆离只吃了一小口,烧鸡和白面包更和他的胃口。
吃完食物后,目送厨师收拾好一切推着餐车离开,陆离锁好房门,探进柔软的大床,半个身子几乎陷入里面。
但愿今晚相安无事。
陆离想到,渐渐睡去。
微微摇晃间半梦半醒,感觉没过去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响起一道客气的声音。
“陆离先生,我们就快到贝尔法斯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