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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轻缓的旋律像是童谣或摇篮曲,没有任何让陆离熟悉的地方。

或许摇篮曲能让活树恢复冷静?

陆离站在无视自己的轮椅少女旁,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哼唱,在适当的时候,随着旋律低声哼唱。

周围很快变得安静,只剩下陆离自己的哼声。

轮椅少女从膝盖上的毛毯取出纸和笔,陆离没有停下,继续完成这首约三十秒的摇篮曲。然后看向她举起的纸条,

上面是请求陆离将她推回病房。

“你的房间在哪?”陆离问。

轮椅少女指向陆离来时的走廊。

陆离握住扶手,推着轮椅原路返回。经过204,又经过护士站与楼梯,抵达走廊的另一端前,轮椅少女朝201病房抬起手。

卡察——

陆离绕过轮椅,将门推开,深秋般的寒冷忽然从门后渗出。

穿着肮脏白裙的女人在病房游荡,双腿间的裙下垂落着肿胀的肠子,没有另一个病患的踪迹。

陆离没有步入病房,这种鬼魂形象某种程度上比纯粹怪物更加可怖。但女人不打算放过他,缓慢拖着肠子步行到门口,隔着轮椅少女问他:“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陆离谨慎回答,避免在第二天的床上醒来。

但女人只是重复着絮语:“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没有。”

直接的否定反而让女人放弃,继续散发着阴冷在病房徘回。

将轮椅完整推进病房,陆离突然发现门边站着一道比例完美的女性石膏凋像。

它是第三个病患?

【谢谢】

轮椅少女举起的纸张道谢,陆离颔首离开201号,途经关门的202,在经过挂着帷幔的护士站时放缓速度。无从知晓护士站的帷幔后有没有人,陆离也没惊扰对方,返回204病房,安静等待夜幕降临。

但无法理解的现象不只是病人……先是窗外雾霭变得昏黄,然后傍晚不约而至。

只在短暂的几十秒里。

这里时间有问题?亦或有问题的是自己?

陆离知道一种叫时间感知障碍的疾病,时间会在认知里缩短或延长……

海草般舞动的根须出现在余光,陆离思绪从疑问脱离,回忆轮椅少女的摇篮曲,低声哼唱起来。

根须仍然坚定不移地伸来,活树对摇篮曲不感兴趣。

“吭吭……呜呜呃呃啊啊啊呜呜——”

但是突然,怪异的哭声从拉起帷幔的病床上响起,因为在亮着昏黄电灯的病房过于悚然,活树的树根缩回,陆离也停止哼唱。

“为什么……为什么停下了。”黏连的哭腔钻出帷幔。

“因为你在哭。”

“我呜呜……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呃啊呜呜……请继续……”

于是陆离继续对活树无效,但对恶堕有效的摇篮曲。

陆离一遍又一遍唱着,直到恶堕哭着说:“你唱得好难听,再练习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开始不说难听。”

“那样你就不会再唱了。”

陆离没有回应这种吃完掀桌的行为。无论如何,摇篮曲带来不错的开始:恶堕的主动交流。

他趁机问道:“早上你为什么袭击我?”

“袭击?我只是把你拽过来闻得清楚点,你身上甜得发腻。”

陆离低头嗅了嗅袖口。

“我怎么闻不到?”

“苍蝇会觉得屎是臭的吗?”

既不形象又不文雅的比喻,不过陆离明白了它的意思。

这只被称为“恶堕”的病患有些愤世嫉俗和举止怪异,但意外的好相处,就像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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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活树的根须毫无征兆地缠绕起陆离时,恶堕又不出声了。

蟒蛇一样勒紧胸腔的根须让陆离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吐气声,死亡般窒息犹如潮水汹涌而来。

陆离奋力挣扎,倏然坐起——

窗外弥漫着灰蒙蒙的晨间雾霭。

新的一天到来。

“早上好,陆离先生……你做噩梦了吗?”

杀死陆离两次的凶手“小琳娜”的问候传来。

“……”

陆离没有问她为什么,急促呼吸着,回忆就在几秒前迫近的死亡……袭击总不能是熄灯睡觉的意思。

望向注意回到窗外“阳光”的活树,想要反击的陆离忽然犹豫。

“妄想症……”

如果活树真的是个叫“小琳娜”的女孩,他这么做的代价极端严重。

“你可以陪我说些话吗?”

恶堕的搭话声帘后响起,他们昨晚的关系继承到了今天。

“好。”

陆离需要平复死亡带来的阴影,以及了解病院,“你知道这座疯人院吗?”

“这里是关我们这些疯子的地方。”

“怎么离开?”

“当然你康复就能出去了。”

“你知道其他病房的病人吗?”

“你为什么要问一个把自己锁在病床上的自闭症这种问题?”

“这首摇篮曲叫什么?”

“我知道的话就不会哭了……而且为什么一直是你在问……”

恶堕陷入新的自闭,暂时不想理陆离。

陆离离开病房,来到走廊上的轮椅少女身边,她仍然哼着那首摇篮曲。

“你可以教我这首摇篮曲吗?”陆离问道。

少女慢慢点了点头,没有语言的歌声稍微清晰,更加柔美。

陆离跟随少女哼唱,以及观察护士的巡视逻辑。

护士约每三十分钟就会巡视一圈病房,第二个三十分钟,陆离熟练掌握了摇篮曲。

和昨日一样,陆离将轮椅少女送回病房,期间问了些问题,她什么也没写。然后陆离回到病房,想要夜幕降临,黄昏便真的到来。

陆离等到活树袭击自己时再哼唱起摇篮曲,恶堕的嚎啕大哭将活树暂时吓回。

之后,恶堕像个伤心的人般哭了整夜,还好活树好心地帮陆离解脱。

清晨,陆离从病床上醒来。

他看见恶堕破天荒地钻出帷幔,正在收拾行李。

“朋友,我要出院了,这个给你。”它把一幅塞不进行李箱的油画塞给陆离。

“它有什么用?”

陆离接过油画,上面是一家三口坐在草坪上相互依偎的画像。

“没用,所以才给你。”

恶堕关好行李箱,走到门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不用送我东西,毕竟你比我可怜。”

“我解脱了,而你还要继续留在这糟糕的地方。”

恶堕的告别似乎带着某种哲理。但陆离注意全都落在这幅油画上——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幅油画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