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后,廷尉处。
约莫着四五十许的郭宠正高坐上首,其下正有众“围观者”。
当然不是普通平头百姓,而是刘备、崔博、夏侯兰、崔钧、王允、杨彪等众…
“三独坐”到齐,正红紫的卫将军刘备也来了,夏侯兰算是当事人之一,有些发言权,丫崔博就是一旁观打酱油听审的。
没有惊堂木,也没有捕快喊威武,一声朴实无华的“带人证甄氏上堂!”拉开了这第一场审讯的帷幕。
王允的心中是有点想骂娘的,他本想着这事儿交给杨彪去拖的,没想到这刘备下手挺快的,就他喵的差一点儿,司隶的人就来了,结果进门一问…人前脚刚把甄奂送到廷尉处回来。
好嘛,他的计划是打了水漂,但是肯定不甘心啊,所以他找了个理由来此地听审来了。
当然他的目的不是听审而已,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回旋此事。
因为当他看到刘备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事怕是棘手了。
他和刘备之间的交锋也有了几次,说实在的,压根就不能在刘备身上占得便宜。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众人各异的思绪。
诸人抬首,正是穿着白色囚服的甄奂,他的双手正带着枷锁,脚上也有链锁,嗯…身上也带有鞭打过的痕迹,脸上也有淤青。
甄奂的精神有些颓唐,被架到堂上,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想来是郭宠的一些手段,他是廷尉,不能崔钧说什么就是什么,在“公审”之前,他已经亲自审问过的,为得就是要得到其中有用的讯息。
这年头讲究“疑罪从有”而非“疑罪从无”,崔钧也是老官僚,不一定会无的放矢的,所以他审讯就很简单,上来就问你认罪么?不认罪就打呗,抽两鞭子,哦…认了是吧?还得问同党是谁,说不说!?不说给我抽!说了是吧?好吧…那些歇着吧。
这在这个时代,不算是屈打成招,只能算作是常态,算是流传下来的惯例——有些人就是嘴硬,为了让他吐出实言,鞭子肯定是要吃的,至于说得是不是真的,那得看审讯人的水平了,察言观色什么的。
不是崔钧弹劾了袁绍,就得审袁绍本人的,甄奂也是需要审讯的,因为刘备给他说的很明白啊——甄奂奉袁绍之令,与慕容鲜卑交易。
他甄奂算是个执行者,也是犯罪嫌疑人。
“给枷解了罢。”郭宠按照惯例,吩咐小吏去了甄奂手上的木枷。
甄奂不是知道是真怕了还是饿着了,这木枷一解,他竟是有些站不稳,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他强撑着向上边的郭宠行了个礼,说实话…他对郭宠恨极了,但是没办法,人为刀俎,他为砧板上的鱼肉,不腆着点儿不行呐!
“我且问你:你是否去过那慕容鲜卑?你只需回答,然或否!”也许是从事了太久的法律职位,郭宠进入状态之后,只这普普通通的一句,就包含着无尽威严,颇有后世法官的势。
“然。”甄奂的头点的有如小鸡啄米一般。
郭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有状云你往鲜卑以粮盐甲刀弩置换战马,是也不是?”
“然。”甄奂又点了点头。
“律有明文:贾以兵、铁、马输胡人…当罪!你可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么!?”郭宠舌尖忽然绽出了一声暴喝,直给甄奂吓得三魂丢了俩。
他是做商人,哪儿会不知道这个?他甄氏就曾与胡人做过买卖,只不过边郡关口打点过了,而且没被抓个现行,所以也就一直没事儿,但他实在是清楚这么一回儿事。
他能毫不忌讳的将袁绍供出来,可不就是怕死嘛!
不说实话,是要被刘备集团杀的,说了实话,他也在劫难逃。当今之计,唯有给那个高的给供出来,或还能保全一条性命。
就说受袁绍胁迫,有何不可?说不定这个看着凶相的决狱长官,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他表现好,然后从宽处置呐~
“知道…”甄奂颤颤巍巍道。
嗯…他现在只能顺着郭宠的话来,但凡郭宠问了,他就不敢不答,答还得好好答,面上堆着可怜和诚恳。
郭宠问曰:“有状云,乃是冀州治下渤海太守袁绍命你去那鲜卑易物,然否?”
王允听得真切,他只觉得呼吸一窒,终于…郭宠问起了这个。
“然也…”
甄奂的回答,是肯定的,这让王允眉头一皱,他开始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嗯!”郭宠对甄奂的老实态度很满意,无论是从崔钧的弹状上来看,抑或是从刘备传来的书信来看,抑或是他自己亲自审问的结果来看,皆是一致的,没有翻供。
那么是否能确定袁绍的罪名成立呢?说实话,若是放个不负责任的决狱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让甄奂画押了,但是郭宠本着“案必纠清”的原则,还欲寻找佐证。
他把目光投向旁边坐着的诸人,问道:“卫将军司马夏侯兰见在何处?”
夏侯兰一愣,但也是回应了,说:我便是了。
郭宠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有问题需要问你。”
“郭公但说。”
“状云你为见者,我便来问问你,为何甄氏往鲜卑易物,你会在其行中?”郭宠问道。
最让郭宠疑惑的不是袁绍为什么会和鲜卑以物易物,有需求就有买卖,动机明确,无需多了解。他最疑惑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夏侯兰,为什么是此事的见证者!
要知道夏侯兰可是刘备麾下,刘备在雒阳开府,离冀州可还远着呢。
这事儿涉及的就有点儿难说了,夏侯兰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刘备,这个细节瞒不住郭宠,他正待开口,刘备却先说了。
刘备朝着郭宠拱了拱手道:“此时备知晓,就由备来说吧?”
郭宠仔细想了下,点了点头。
刘备是夏侯兰的长官,传命令让后者去执行任务,无可厚非,或许他刘备还能讲的更清楚呢。
“京中有一豪‘运客’,人多称其为‘刘京东’,恰是与备有几分交情…”刘备将他遣人往冀州的心路历程说的是清清楚楚,包括冀州吏员为非作歹,他动用的是自家亲卫什么的,各种巨细条件、原因说了个遍。
只是其中有加工过,也有隐瞒的,刘京东本与刘备不熟稔,而刘备遣人的主要任务也绝非护送刘京东。
这事儿隐密,外人不知道的,哪怕郭宠有通天之能,亦是难窥刘备心理…
郭宠一听,嗯…也能自圆其说,像那么一回事儿,雒阳风传刘备好义,办此事也在常理…
只是这他喵的怎么又牵扯出俩人来,一个雒阳豪“运客”刘京东,一个为非作歹的冀州吏高德,高德是难审讯到,这刘京东嘛…
既然又出了新线索,那就问呗:“这刘京东见在何处耶?”
刘备道:“尚在归途…”
郭宠思忖片刻,道:“还需回来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