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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宁帝的脾气日渐阴郁莫测,而五皇子却在这个时候得了皇帝的宠信,八月里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封他为魏王,这个封号十分耐人寻味,魏乃是大魏的国号,如今皇帝竟用他做了五皇子的封号,这是什么意思?皇帝并不十分喜爱太子这在朝中几乎算不得什么秘密,在此种情形之下皇帝宠爱魏王不由得不让人多想。魏王权柄日重,朝中依附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萧家人不在京里皇后和太子渐渐显出独木难支的架势来。

周宝珍对这种情形颇有些担心,然而萧绍不在她也没有人可以商量,至于家信为防泄密她一律也只说些家中琐事是不会讨论这样的问题的。宫里她倒是时常去的,皇后对于目前的情形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虑,这让周宝珍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到了十月里,皇帝一反之前的态度,开始频繁召见太子。私下里对父子相处的情形颇为有趣,因为两人皆口不能言,好在太子是个极聪明且有耐心的孩子,他往往能从你的眼神之中读懂你的意思和需要,另一方面他有一双极善于说话的眼睛,所有的情绪和意思都能在眼神里传达,所以两个不能说话的人交流起来居然也没有什么困难。

皇帝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他对太子是不满意的,撇开一切不谈他认为太子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做皇帝,可越是同这个孩子相处他就越是发现太子的好处,这个孩子眼睛太干净笑容太温暖,每次他微翘着嘴角微笑的望过来皇帝都觉得狂躁的内心得到了宁静。他心下暗叹这是一个很难让人生厌的孩子,可惜性子却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越发对太子的身世有了怀疑,私下让人去调查皇后当年生产之事,从表面得出的结论来看,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便是同皇后生产差不多时候靖国公夫人于京郊产下一对龙凤胎。

皇帝静静躺在床上,表面上他微合着眼睛像是在休息,然而心思却在飞快的转动,这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任何联系,然而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很喜欢那位靖国公府的九姑娘,时常召她进宫最后更是将小小年纪的她定给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小七。

皇后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这么些年她对宫里的那些孩子都是淡淡的,除了太子从不特别亲近哪一个,就连定南王府的那些侄子侄女她也只喜欢嫡出的那几个。而且当初小七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后待他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冷淡,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不过是皇后怀念前太子,从而不愿意见别的孩子,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因为皇后对于那位九姑娘一直都格外喜爱的。甚至皇帝还想起来有一回三公主进宫,曾无意间在他面前嘀咕了一句,有人说她同九姑娘不像姑嫂倒像是姐妹。像姐妹?电光火石之间皇帝觉得他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偷龙转凤,这是皇帝立即想到的可能,然而再一想他又推翻了这种想法,宫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事情做起来可全不像戏文上演的那般容易。且从调查中可以看出,靖国公夫人生产时间比皇后要晚了好几个时辰,如果他们要调包那么太子又是从何而来?尽管皇帝对萧家很是防备,然而他本心里还是觉得皇后同萧家是不敢这么干的。

一转眼萧绍离京已有半年,西南的局势暂时稳住了,不过吐蕃陈兵边境与大魏对峙,所以萧绍在给她的信中说年前是回不来了。周宝珍看过信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表哥同儿子都不在身边,她确实觉得心里有些空落。她着人给萧绍准备东西送到军中去,其中就有一小坛她亲手酿的桂花酿。

入冬之后老国公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请太医看过后说是情形不容乐观,是以这段日子,周宝珍每隔上几日就要往公府里去看祖父。除了三老爷,老国公的几个儿子都不在京中,周延清这个长孙更是日日在床前尽孝很是辛苦。众人有荐大夫的找药的总之是想尽了各种办法,周宝珍原还担心祖母的情绪,然而到了朱太夫人这个年纪早将生死之事看的颇为淡然,反过来还安慰他们这些当小辈的,凡是尽人事听天命即可。

进入冬天后西北日子太平了些,周景颐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后立即上书皇帝请求回京,皇帝考虑到国公府的情形,得知老国公三个嫡子皆在京外,尤其是二老爷在外已经多年,于是便下旨将二老爷调回了京城,至于周景颐皇帝则只给了探亲假准其回京探望病重的父亲顺便留在京里过年。

父母要带着弟弟妹妹回京这对周宝珍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毕竟她已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们了。不过在大房一家回京之前,国公府却先传出了一桩喜事,三老爷夫妻同朱太夫人商量过后决定尽快将周延康的婚事办了,这固然有怕万一老国公去了守孝的缘故,其实说到底这里头也未必没有一点冲喜的意思。

虽然太夫人心中觉得老公爷这一关多半是熬不过去了,只是对于庶子的这番心意她还是领的,所以关于周延康的婚事太夫人发话要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除了公中的份例她还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三千两补贴给他们,算是对于三房人的感谢。

数月前三夫人听从女儿的建议,亲自去当地看了看那家姑娘,结果除了出身差些,姑娘的脾气样貌乃至心性都是好的,亲家看起来也都是老实本分之人,对于儿子的婚事早就被磨光了心气的三夫人当即便拍板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

天缘凑巧在周延康成婚前几日,大房一家和二老爷居然前后脚到家了,看着堂下跪着的长子一家和次子太夫人心情很好就见她笑容满面的让众人起身,对了长子说到“你这个时候能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先去见见你父亲吧。”

一旁的周延清听了忙走过来陪父亲一道往祖父那里了去。就听太夫人接着说到“你们父亲那里需要静养,所以今日你们就不必过去了。”说着她招手让辉哥和络姐儿两个到身前看了看,见两个孩子都长得好含笑对柳氏说到“这几年你跟着老大受累了。”柳氏连说不敢“媳妇不孝,这几年都未能在二老跟前尽孝,不敢说辛苦。”

太夫人又转向二老爷,对于这个儿子她的感情有些复杂,尽管曾经伤心失望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且一别多年所以她对二老爷的态度甚是和蔼“老二,你离家多年,如今岁数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也老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吧。”

二老爷躬身唯唯称是,又流着眼泪说了许多自责悔恨之语。光哥上前给父亲行礼,乍见七岁的光哥,二老爷对这个儿子显得很陌生,无措中略带尴尬说了句“光哥都这样大了”之后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问光哥都念了些什么书,平日里功课如何等语,并拿出一块随身的玉佩做了见面礼。二夫人在一旁看了就是一阵冷笑,她招手将光哥叫回了自己身边。

行礼过后,二老爷没有就坐,而是看着太夫人和二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夫人冷眼看着他心下有些失望,离京多年这个儿子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老爷战战兢兢的在一旁坐下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就听门外丫头报说“公主和驸马来了”

一听说公主来了,屋里包括太夫人在内的人都站了起来,柳氏亲自上前扶住了太夫人,门帘高打,一身锦袍的周延明扶着公主从外头进来,看着三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太夫人和柳氏都笑了起来。

太夫人亲自看着三公主坐定了,这才对孙子埋怨到“你这孩子平日里最是仔细,今日怎么也这样毛躁起来,这么冷的天怎么好叫公主跟着跑。”

周延明有些无辜的看着祖母正要说什么,三公主就先忍不住替自家夫婿辩解起来了,就见她拉了太夫人的袖子,撒娇般的说到“祖母不要怪驸马,今日父母回京我们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回来的,再说太医也让我多动动,到时候生起来才容易呢。”

柳氏见三公主懂事心下也是高兴的,因看了她说到“难为公主这样有心,这肚子该有八个月了吧,一切可都还好?”

众人正说话呢,就听外头闹起来了,吵吵嚷嚷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太夫人少见的冷了脸对了身旁的大丫头吩咐到“去看看谁这样大胆,先拉下去捆了过后再处置。”

外头一闹起来二老爷便如被人拿针扎了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见他头上的汗都下来了,抬手拿袖子擦了擦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太夫人说要将人绑了,他心下一急忙上前对了太夫人说到“求母亲息怒,都是儿子不争气——”

这话说的蹊跷,难道老二知道是谁在外头闹不成?太夫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儿子,只是不等二老爷说话,门外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老太太,奴婢带宗少爷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说着就又是一阵拉扯的声音,门帘被人掀开了,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一脸得意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二夫人猛的睁大了眼睛,仿佛是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太夫人是经老了事的,就见她也不理会那妇人和她身边的孩子只皱眉对二老爷问到“老二,这事怎么回事。”

太夫人对这妇人没有印象可二夫人却是认得她的,这女人不是六姑娘的姨娘当初跟着二老爷出京的那个,不想这贱人在外这么些年,不声不响的连的儿子都生下了,还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头怎么充正头太太的款呢,这么想着二夫人转向二老爷只恨不得扑上去活撕了这男人才好。

这里二老爷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妇人就笑着说话了“老太太恕罪,原本老爷是叫咱们母子在外头等着的,只是我想着小少爷身子金贵再冻病了就不好了,所以这才擅自做主让他进来给您请安了。”说着她推了推孩子的背对他说到“宗哥还不快见过祖母。”

这个叫宗哥的孩子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年纪不大却是一脸骄横之气,就见他瞪大了眼睛四处看了看,发现屋内众人竟然一个也没见过,当下闹起脾气来“什么祖母我不知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这对母子的做派别说是太夫人,就是柳氏也看的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姨娘显然是在外头的日子长了,全然忘记规矩二字是怎么写的了,太夫人气的不轻,指着那孩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状忙上来劝慰,就听柳氏大声朝那个姨娘呵斥到“没规矩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退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骂我娘?信不信我叫我爹打死你?”不想宗哥见柳氏呵斥自己的母亲,竟然当场发了脾气,指着柳氏骂了起来。

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骂,对柳氏来说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只是她也不好同一个孩子计较,只想着叫人赶紧将这孩子先抱下去。

一旁的络姐儿见母亲受辱不干了,就见她一阵风般刮到那孩子跟前怒气冲冲的朝他问到“敢对我母亲无理,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说着她挥了挥手中一根精致的小马鞭,这根马鞭是前两年太子让人送去西北给她的,很是精致漂亮,络姐儿自收到后便从不离身。

宗哥之前在京外被二老爷和他的姨娘宠坏了,见络姐儿拿鞭子指着他当下就一头撞进了络姐儿的怀里,络姐儿没有防备向后摔去,要不是辉哥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就该摔在地下了。柳氏大惊失色,口中叫了声“络姐儿”两步跑了过来,将她拉过来仔细看了,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辉哥皱眉朝被两个丫头拉着却还在撒野的宗哥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不上前对他讲道理了,估计劝了他也听不懂还是省些力气的好。他转回身朝自家姐姐犯了个白眼,这不雅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居然也带了几分斯文气,就听他小大人般的教训到“这做事冲动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络姐儿涨红着脸看向自家弟弟,想反驳可看了他那张故作老成的脸又“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他的脑袋笑到“真像个小老头。”

姐弟两说话的功夫,宗哥和那位姨娘终于被人拉了下去,周延明见屋里气氛不对,便起身招呼房里的弟弟妹妹们往外走,到底是长辈得事还是要给二叔留几分颜面的,他回头看向妻子却见三公主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坐着不动,当下也只得随她去了。

果然待众人一退出去太夫人就忍不住开口了,看了跪在地下的二老爷问到“说吧,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二老爷见也没什么可瞒的了当下就将姨娘姨娘怀孕产子的事说了“孩子取名叫延宗,今年五岁了。”

太夫人冷笑一声,这么个东西居然有脸起名叫延宗,当下就听她问到“得子是喜事,为何要瞒着家里?”

二老爷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才好,这时就听二夫人颇为嘲讽的插话倒“母亲不必问他,不过是耳根子软经不住别人两句枕头风,怕咱们要他们将孩子送回来罢了。”

太夫人听了二夫人的话,转头看向二老爷问到“老二,可真是如此?”

二老爷有些有愧的低着头不敢看母亲和妻子,然而这沉默无疑也就是默认了。众人一时唏嘘不想二老爷竟然糊涂至此,在外头这么些年居然全由着一个妾调停。太夫人有一瞬似乎失去了说话的欲望,过了半响才听她低声说了句“行了,都散了吧。”

“母亲,要不让宗儿进来给您磕个头吧,到底是您的孙子,这孩子最是聪明伶俐——”

“孙子,什么孙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周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不待二老爷把话说完,太夫人便冷冷的打断了他,挥了挥手说到“行了,老大媳妇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柳氏扶着婆婆往里间去,太夫人走的很慢,她的面色有些灰败就听她轻声说到“老二算是废了,原想着他出去历练几年好歹能长进些,可如今看来他父亲和哥哥的一番苦心怕是白费了。”说着太夫人看向柳氏说到“以后,若是我同你们父亲都不在了,你和老大好歹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照应着些吧。”

“母亲何苦说这些,媳妇可还盼着您和父亲能长命百岁,长长久久的看着咱们才好呢,再说老爷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最是念旧的一个人,这份兄弟之情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肯定都是要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