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不知道皇帝有没有将那日宫女们的嬉闹之语听进去,因为当时他从皇帝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几日后宫中传出的一道旨意却让他觉得那些话多少对于皇帝还是有些影响的。
周宝珍回到府中,兰萱笑着带人迎上来说“王妃回来了,王爷有信来呢。”
表哥来信她心中自是欢喜的,最近表哥时时来信想来军中的日子应该颇为太平,不然又哪里来这许多时候写信,只是表哥若是能早日回京就更好了。其实有时候她也嘀咕照目前的形势看表哥并非一定要呆在军中,只是他迟迟不归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表哥这人做事一向走一步看十步,这里头大约自有他的目的和用意吧。
“哦对了王妃,早晨您同郡主出门后五夫人来过,听所您出去了她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匆匆带着人又走了也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已经是午饭的时候了,红枣和莲子带着人摆饭,兰萱站在一旁对她回到。
周宝珍从信中抬头略想了想心中也就明白过来了,她同表姐进宫探望皇后这事并没有瞒着府里,金玉娘的来意想必是想跟着一起去吧。只是一来进宫不比去别处,并非人越多越好,二来若是带她去了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
这日天使突然到了公府,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宣靖国公府九姑娘明日进宫觐见。柳氏心下惊诧,皇帝自从病后除了几位内阁大臣,外人几乎没有机会面圣,好好的皇帝怎么会想起来要见络姐儿?可面上却是一副高兴又激动的神色,趁着说话的功夫,不着痕迹的往那位太监手中塞去一个荷包,就听她客气的问到“还请公公勿怪,只是臣妇听说如今就连朝中的大人想见皇上一面也是极不容易的,却不知皇上如何想起了小女?”
接下来的话柳氏没有说,不过那太监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手指捏了捏袖中的荷包,心想既然收了你的好处那少不得就要提点几句,况且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的贵夫人,那可是太子的准岳母,这么想着他脸上多了些笑模样,口中奉承到“夫人过虑了,您家九小姐可是贵人,”说着他朝柳氏面上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到“宫中最近都在传说是九小姐的样貌同皇后年轻时颇有些相像,想来皇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想见上一见吧。”对于这话这位公公心里是不在意的,历来宫中选皇后、皇子妃其挑选的标准就那一套,所以在他眼里这些贵人们打扮起来模样其实也都差不多。
周宝珍这里自然也得了皇帝要召见络姐儿的消息,对于宫里的传言她也听说了,不过这样没根没据的事倒也大可不必太过在意,即便真有几分相像,世人多半也只当络姐儿福泽深厚,倒也不会往别处想。
果然到了第二日络姐儿进宫,别人犹可太子却是高兴地不得了,早早就亲自等在了宫门处,之后又一路陪着她去了皇帝那里。
络姐儿今日没有做小子打扮,只是她如今的肤色有些黑,即便回京这么些日子也没有完全白回来,再加上她行动大而化之如此做了姑娘打扮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太子在宫门处接了她,见了她这般模样嘴巴便直咧到了耳朵根,络姐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里说到“傻子,你只笑些什么?”
一旁的宫人听见这话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心想这位周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且做派也不想京中的那些小姐们般拘束文雅。只是太子很开心被骂了也不在意,就见他伸手拉起络姐儿的手,两人一同往皇帝的寝宫行去,一路上络姐儿叽叽喳喳同他说些在西北的事,基本上不是打架就是打猎众人听得直恨不得昏死过去,太子却不然就见他双目含笑听的是津津有味。
到了皇帝那里太子没有得到宣召自然不能陪着进去,他有些担心的看向络姐儿心里还想着这丫头没准会害怕,不想络姐儿对这些却是全不在意大模大样的就跟在王忠身后进去了。
要说最近宫里的流言王忠也听说了,见了络姐儿他还着意看了两眼,然而或许是她的神情太过鲜活跳脱,见了她的人反而不大会去在意她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了。
到了皇帝面前,不用人提醒络姐儿自己就跪地朗声向皇帝请安,她嗓音清脆洪亮几乎不曾唬了皇上一跳。王忠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位祖宗,好嘛去了西北几年这大家子的规矩和做派全然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只是皇帝大约许多年都不曾见过有人在他面前这般自在的模样,心情居然十分不错,她说话不方便好在络姐儿不用人搭话茬,自己就能说上几个时辰的性子,所以屋内居然也没冷场。
皇帝知道太子在外头便让人将他带进来,两个孩子站在一处,一个安静的像月亮一个明亮热烈的如同太阳,居然奇异的很是般配,再一看两人的眉眼处居然也有几分相像,这两个孩子长得都有些像赵家人同时又有些像萧家人,再想想两家还有周家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皇帝一时疑惑起觉得像谁都像是有些道理。在得了皇帝的赏赐后两人一起出了皇帝的寝宫往皇后的栖凤宫行去,既然进了宫那皇后那里肯定是要去的,皇帝看着两个孩子相携出门的身影许久没有说话。
皇后已经有好几年不曾见过络姐儿了,今日一见心中自是不胜欢喜,就连精神也显得好了许多。太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皇后将络姐儿揽在怀中神色温和的同她说话,细细问她在西北的日子过得可是开心,每天都做些什么,家里人对她如何,皇后目光柔和眼中有不可辨驳的喜悦,太子想起明悟师傅曾经同他说过的话,他含笑的垂下眼去。
皇后这些日子总是很容易就会觉得疲倦,只是冬日人本就容易犯懒,再加上前些日子得了风寒,她也便没有十分在意。今日她原本想多留络姐儿一会儿,不想才坐了这么些时候就觉得头目森森起来。
“娘娘您可是不舒服?”络姐儿看向脸色苍白的皇后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的朝她问到。
太子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来到皇后身侧,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玉屏也发现了主子的异样,她心下大惊当即就要宣太医,可皇后不想吓着两个孩子,只强撑着朝两人笑笑,对太子说到“沅儿带络姐儿去园子里逛逛,一会儿再来母后这里吃饭可好?”
一时两个孩子出去了,皇后便觉得有些支撑不住,玉屏扶着她躺下嘴里抱怨到“我就说您上次的并还没好利索你非不信,我看这帮太医也不很靠得住,不如叫明悟大师进来看看吧。”
皇后阖眼躺在榻上对于玉屏的建议却是摇了摇头,低声说到“再看看吧。”
为了早日将明湖郡主的婚事定下来,周宝珍回府后就同萧行商量着让他找个机会带江如书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看看,不想这一看却看出了大问题。
这日萧行休沐便往宫里递了牌子求见皇后,明华郡主一大早就来了周宝珍房中,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时不时就伸头朝院外看看两人回来了没有。周宝珍见她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公公同表哥都认可的人,皇后说要看看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只要江如书不要表现的十分不堪这事多半就算是定了,表姐如今这样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原想着表兄弟两个进宫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很快就会回来,不想直到了午时也不见两人的踪迹,这下连周宝珍都有些着急了,这事怎么回事难道是两人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不成?
丫头进来问什么时候摆饭,周宝珍想着这样傻等也不是办法便将七星叫进来吩咐到“你去宫门处打听打听五爷和表少爷可是从宫里出来了,若是没有看看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七星答应着出去了,周宝珍又对明华郡主劝到“表姐不必过于忧心,或许是娘娘心情好,留他们吃饭也是有的。”
两人草草吃过午饭七星也从外头回来了,不等周宝珍开口明华郡主就急急问到“怎么样了,可是回来了。”
七星朝两位主子摇了摇头说到“说是娘娘留了两位主子在宫里吃饭。”
虽说知道了消息可明华郡主仍有些悻悻的,口中嘀咕到“真是烦人,早知道这样我就跟着一块进宫去了。”
到了半下午萧行同江如书两个才从宫里出来,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不好,尤其是江如书脸色苍白看着整个人竟然像是虚脱了一般。
明华郡主见状大惊,当下也顾不上矜持而是匆匆出门亲自将江如书扶了进来,嘴里急急的问到“江如书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进了一次宫倒像是死了一次似的。”
“什么,中毒?”周宝珍有些惊讶的看向萧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虽然对娘娘的身体有所疑虑不想却是中毒所致,按理说照着宫中目前的态势她实在想不出会有谁要对皇后下手,除非…她白着脸看向萧行问到“是谁?”
萧行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今日多亏了江表弟,若不是他懂医术看出些端倪,娘娘险些就要被宫里的那帮子庸医给耽误了。”
江如书从进门起便坐在一旁没有说话,明华郡主在一旁关切的看了他。方才在宫中江如书观皇后的气色便觉有些不对,思量再三他斗胆要求替皇后请脉,皇后的脉象初看不过是风寒入体身子有些虚弱,然而细细诊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再询问皇后近些日子的表现,江如书的面色凝重起来,这样的病例他之前曾听师傅说起过却没有亲眼见过,说起来这不是病却是毒了。
“其实如书现在想来宫中的那些太医未必就真没能诊出什么来。”江如书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到,萧行皱眉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江如书点了点头“怕是被人收买了吧。”萧行面色很不好,二哥离开前他曾经对他保证过京里的事他都会设法担起来的,可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托大了。
萧行起身出去了,周宝珍知道他多半是出去吩咐人调查皇后中毒之事顺便还要查查那个太医,外头的事她管不了目前她更关心皇后的情况,因朝江如书问到“那娘娘那里可是要紧?”
江如书坐直了身子对她说到“皇后中毒的日子已久,好在下毒之人怕被发现,用量很是微小,大约是想造成皇后久病的假象,如书方才在宫中已经替皇后行过一次针,只可惜如书不能常往宫里去,这余毒只能慢慢靠药力来清了。”
周宝珍一直以为皇后已经掌握了宫中的大局,可如今看来宫里的情形怕也不是表面上那边风平浪静。她原本怀疑是否是皇帝要对皇后下手,可皇后亲口否决了这一说法,说这个人绝不会是皇帝,只是不是皇帝又会是谁呢?
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只有秦淑妃,惠妃还有丽昭仪三个,只是淑妃和昭仪无子,而唯一有儿子的惠妃又实在不像是有此等手段之人,况且只要萧家不倒,若是皇后不在了太子之位该更稳固才是,这么想来这事应该也不是五皇子所为,那么到底是谁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之事呢。
江如书会医术的事本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未免打草惊蛇皇后中毒之事并未对外声张,每日除了将太医开的药换成江如书开的方子之外,皇后仍如之前一般表现。萧行让人暗中查访,宫里他不方便插手于是便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替皇后诊脉的太医身上,说起来这个太医本是他们的人,可如今却是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