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夜黑风高,正是驱鬼的好时候。
陈缘那一座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人和鬼。
冷风瑟瑟,吹动灯影,陈缘一动不动的坐在太师椅中,还维持着他们离开时的姿势,享受难得的清净。
两只大公鸡被绑在香案下面,不仅不能帮忙,还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的人想把它们炖了。
茶叶糯米放在一起,桌上的香点着,烟气闻着也总算能让人安心一点。
宁昭拿着吃过晚饭后现做的六帝尺,插上两张符纸,煞有其事的烧在茶杯中,又从胡大痣身上取下一个水囊,道:“这里面装的是我收集的牛眼泪,十分不易,但是今天为了让你们看看这祸害人的邪祟长什么样,我特意拿出来给你们用一用。”
胡大痣听的一愣一愣的,心道这不是吃完晚饭他亲手灌的茶水吗,什么时候变成牛眼泪了?
但是他们是一伙的,他不能去拆穿宁昭,所以十分郑重的点头,表示宁少爷说的对,里面就是十分难得的牛眼泪。
宁昭将水依次在陈老爷和出尘的眼皮上擦了一下。
出尘心中嗤笑,心道谁不知道牛眼泪就是哄普通人的东西,真正要开天眼,还得看自己的道行够不够,到了他这个修为,也才在今天碰巧......
可是他还没有想完,眼前的情形已经变化,成了他白天所见到的模样。
黑依旧是黑,可是比起带着月色的夜晚,这黑暗中便露出重重黑影,弥漫到他们每一个人的脚下。
唯独离宁昭远远的。
而黑气的中心,就是陈缘。
她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众人,原来在她身后那一排排正襟危坐的黑影,此时不知为何剧烈扭动起来。
难道是因为无法说话?
更为可怕的是,他还看到了白天没有看到的东西。
一条又长又细的舌头,缠在陈媛的脑袋上,在她的耳边不断滴落涎水,两张符咒挡住了这条舌头,让它十分愤怒。
陈老爷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被宁昭接住,道:“陈老爷,你坐着看吧。”
“好好。”
陈老爷哆嗦着,两腿发软,想要坐下。
可是院子里除了陈媛所坐的一张椅子,就空空如也,他也不敢越过这一群扭动的鬼影去里面拿,想要就地坐下,又怕只要自己一动,这条舌头就要卷了他去饱餐一顿,因此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宁昭没有管他,给兴奋的颜海抹上一点,轮到胡大痣的时候,胡大痣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宁少爷,我火焰低胆子小,就不看了。”
他光是看着陈老爷和出尘的反应,就已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后背发凉,两腿发软,再开个天眼,恐怕当场就要吓死。
宁昭也不勉强他,自己站在了陈媛面前。
那一条细长的舌头,感受到她的靠近,蛇一般滑动,不见了。
宁昭冷笑一声,道:“以为这就能瞒过我?”
这她的目光在这些黑影上一个一个的扫过。
每一个都是长舌妇,可是真正的本体却只有一个,其他的魂魄都是被这一个拘来作伴的。
宁昭看了片刻,忽然上前一步,走入了鬼群之中,手中黑色的笔杆一现,点在了左下角的鬼影之上。
“抓到你啦。”
轻快的声音之下,目光所见却是地狱景象。
一个破破烂烂的躯体从这一条黑影之下提了出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滴着水,保持着死前的模样,眼睛被人生生的挖了出来,舌头长长的坠在身前,一截被人用刀子割了下来。
“滚开!”
她在宁昭的手下大力挣扎扭动,舌头像是活物,不敢对上宁昭,就对上了整个院子里火力最弱的陈老爷。
陈老爷看着猛然到了他身前的舌头,连叫声都没有,直接晕死过去,两腿之间湿了一大片。
舌头毫不费力的缠住了他,将他往自己这一边拖。
颜海脱了鞋子,“啪”的一下打在了半截舌头上。
鬼嘛,打了才听话。
当然要是宁昭不在,他也不敢动手。
宁昭道:“不错,打的好。”
颜海一听,立刻又补了两下。
被抓住的女鬼一声尖叫,叫声将整个陈府都惊动了,宁昭拖着她,恶狠狠道:“闭嘴。”
女鬼怎么可能闭嘴,可是还要再叫,已经被宁昭卷住舌头,压在地上狂揍了一通。
陈媛身后的鬼影飞速飘散,想要躲避,宁昭已经一笔将她们收了起来,投入了畜道之中。
都是一群长舌妇,生前无中生有,死后也不安分,来生叫她们做个乌龟王八,活个成百上千年也开不了口。
地上被打蒙了的长舌妇,苦苦哀求起来:“大师放了我吧,我也是被人所害,他挖了我的眼睛,割了我的舌头,还把我淹死在河里,我也是被害的,大师放了我......”
宁昭道:“这么说你没有做过错事?”
女鬼连忙道:“做过做过,我不该附在陈小姐身上,那天她停在河边,我也是一时冲昏了头,我错了我错了......”
她做出个嚎啕大哭的样子,可惜眼框里既没有眼泪也没有眼珠子滚落,只有一阵干嚎之下,身体零零碎碎的落了下来。
颜海对着滚到自己脚下的两根手指,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研究一番。
宁昭踩着她怒吼一声:“说实话!”
那女鬼吓了一跳,哭哭啼啼道:“说了,我都说了,真的都说了。”
宁昭听的耳朵痛,取出鬼笔,将她勾入了鬼册之中。
长舌从书册顶部一直垂落到底部,一首诗血淋淋的出现在一侧。
“东街长舌妇,浣衣市井坳,过者相怨怨,悬河语滔滔。”
哪怕是到了鬼册之上,这长舌也不肯安分,还要向着四周移动,似乎想要打探什么。
宁昭提笔一点,诗句底下有了一个漆黑的“封”字,这舌头立刻不能动了,投胎做鬼都不能,被封在了鬼册之中。
收起鬼册,她刚要松口气,忽然眼睛一眯,再次冷笑了一声。
出尘比陈老爷好一点,还能够站的住,但是也已经吓得不能动弹,汗流浃背,不知道宁昭是何方神圣。
他勉强生出一点力气,想要溜之大吉,可是却被宁昭叫住了。
“道长,你要去哪儿?”
出尘以为她要找自己麻烦,连忙道:“我去趟茅房。”
宁昭想了想,道:“等会儿。”
颜海跑上来,道:“事情完了?”
宁昭摇头,看了一眼陈媛,道:“陈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陈媛的脸上带着惊恐,道:“我、我听见了一些其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