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巫妖族,常以被称为巫族人,实则为妖族,只是其族类生来便与凡人样貌无异,他们居于十万大山之内,擅巫蛊之术,因山中妖兽遍地,长久之下,便也习得御兽本领。
而苍玄门就悄然建立在这十万大山之中。
苍玄门,祭祀台。
祭祀台位于一处峡谷之中,周遭树木落差极大,有三十丈余的巨树,树冠若伞般撑开,亦有低矮灌木随处可见,通往祭祀台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碎石道,南疆之地多雨水,深山之内天气更是说变则变,碎石铺路虽踏上去不适,却极其适合这种潮湿之地。
此时已是深夜,祭祀台上亮着火光,只是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这火光立即就被一望无际的黑暗吞噬的无影无踪。
山中时有古怪凄凉的野兽嘶嚎,忽远忽近,极其恐怖,突然一声拍打翅膀的声响自不远处响起,似有飞禽被什么惊动。
林疫跪在祭祀台边的碎石道上,听到响动,突然双肩狠狠一颤,但低着的头却是不敢抬起来,他的面前伫立着一道黑色身影,那人整个身躯都被巨大的黑色袍子笼罩其中,碎石道旁虽建有石灯,摇曳的火光在黑袍人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却还是看不清他的神情。
即便如此,黑袍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此时祭祀台中央的地面上平躺着几个婴孩,他们虽有气息,却没有婴孩该有的样子,没有哭闹,亦没有动弹,而是静静睡着,远远看去,如同死了一般。
婴孩周围盘坐着一圈人,与黑袍人装扮相同,深藏在黑袍之中的脸上只有模糊不清的阴影,和一双时而被火光映照着的黑色眼眸。
在这些人与婴孩之间的地面上有一圈凹槽,但凹槽形状犹如古怪的符文,内里是一片暗红色泽,好似干涸的血迹。
“林疫,你不该失手,”林疫身前的黑袍人发出的声音宛若枯朽的树木在风中挣扎一般,低沉嘶哑而苍老,林疫回想自己在沧源城官道上被那执剑男子险些杀了,虽是自己轻敌在先,让旁人得空救下了关山月一行人,但他此时却是万不敢承认的。
“副门主,他们、他们身上有神族的气息,实在...实在不是我...”林疫本还要辩解,那被称作副门主的黑袍人却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
“你还想狡辩?”副门主怪笑起来:“若是神族,你还能活到现在?若是神族,沧源城分舵早就被发现了!”
“饶命啊!我错了,是我疏忽大意,但那人的修为极高,我实在不是对手啊!”林疫被拆穿谎言,顿时磕头不止,他的额头磕在尖锐的碎石道上,顿时就血流不止起来。
“好了!”副门主有些不耐,冷冷道:“你倒也算是立了功,能将那几人的消息带过来,我这边才好通知门主,以防不测,只是可惜了沧源门分舵,都怪那愚蠢的舵主。”
一想到沧源城舵主竟冒然派出兽人,结果却偏偏失了手,他此时心中窝火,恨不得立即就将眼前之人也撕碎了去。
林疫一听这话,突然觉得心头一松,正要说些什么,忽闻祭祀台那方传来了低沉幽远的吟唱声,他知道融合仪式已经开始进行,便复又垂下了眸子没有再说话。
祭祀台上一众黑袍人吟唱着复杂而诡异的经文,很快,就听到‘噗噗’几声细微的声响自那些婴孩的身体里传了出来,紧接着,鲜血自婴孩的身体里渗透出来,慢慢汇集流到了下方符文凹槽之中,即便如此,那些婴孩却依旧安静乖巧,好似在睡梦之中。
直到所有凹槽角落被血液覆盖,那符文凹槽中的阵法立即就被唤醒,陡然间亮起了血色的光辉,周遭黑袍人吟唱声越来越快,与此同时,自他们袖中飞出一颗颗颜色各异的妖兽精元出来,这些妖兽精元分别进入到不同的婴孩身体之中,而后,就见符文凹槽中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突然躁动起来。
随着吟唱声愈来愈急,那些血液在不久后突然涌动倒流,像是被那些婴孩生生吸入了身体里一般,很快就被吸干,而吟唱声也在之后渐渐停息。
便在这时,婴孩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
黑袍人见仪式已成,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其他人抱走婴孩之后,复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疫,道:“你此番求我也无用,还是随我去见门主吧,”
“门主?”林疫自进入苍玄门就从未的见过门主真身,素来都是由面前这位副门主出面交代所有事情,门中弟子也曾揣测过门主的真实身份,却无一人知晓。
面对林疫的惊愕,副门主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你与门主也算同属一族,我想,他或许会放过你,免了你的死罪。”
林疫一听这话,顿觉生路有望,立即就站起身来,对着副门主躬身拜了拜,副门主则心中冷笑了一声,二人便动身朝着幽暗的碎石道深处走去。
苍玄门依山而建许多处亭台宫殿,而山体之内也建有更多宫殿甬道,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里,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秘密深藏其中。
兜兜转转许久之后,一座建于山体内的宫殿出现在二人眼前,身后是悠长黑暗的甬道,眼前是一座由八根石柱支撑,高约五丈余,大殿两侧密布石灯,即便如此,身在其中,却还是觉得这里阴沉恐怖,偶有微风不知从何处进来,竟让人觉得十分寒冷彻骨。
大殿之中高台之上,同样有一名黑袍男子,只是与其他人不同,那人的脸上带着一面玄铁面具,他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并没有落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林疫二人进来,他才恍然回过神,面具下那双黑色的眼睛突然变作成一双细长的蛇瞳。
“门主,人带到了,”副门主躬身一拜,说完便兀自退出了殿外,随着石门关闭的轰鸣声,林疫的心突然不安起来。
“你说,那三个人的身上有龙族的气息?”面具男子的声音有些许低沉,却十分年轻,语气上听不出丝毫怒意,甚至让人觉得和善爽朗,林疫一时心底惊疑不定,但还是立即跪了下去,点头答道:“属下不敢欺瞒,那三人的确有龙族气息,其中一人动手时,暴露了身份,应是狐族人,却不知为何同时也有龙族的气息,其余二人一男一女,女的身上灵气极高,另一男子则...则像是凡人...”
话音落下,高台之上的男子沉默了下来,但那双蛇瞳却是阴沉沉的看向了林疫,林疫浑身一抖,连忙接着说道:“原本属下马上就要得手,岂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名修士,那修士修为极高,属下不敌,便...便...”说到后面,他浑身颤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想说的是,起初三人像是龙族,你能杀了,之后一名凡人修士,你反倒不敌?”门主突然冷笑出声,显然是不信。
林疫顿时大惊失色,饶是头上已经满是血污,却哪里还顾得上这点伤痛,立即又开始磕头求饶不止:
“门主饶命,属下不敢欺瞒,属下说的句句属实啊!”
门主冷眼看着林疫磕头如捣蒜,许久之后他才突然一动,从高台之上飘然而至那人身前,声音淡淡道:“罢了,我还是亲自看看吧。”
声音落下,还不等林疫反应,面具男子就立即掐出一道法诀,手掌猛地按在那林疫的头顶之上,林疫身子巨震,突然之间浑身动弹不得,只觉得脑袋里传来剧痛,好似有一双手在自己的头颅里翻江倒海一般。
他张大了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自己当日在官道上的种种,虽然剧痛源源不断的从头颅之中迸发,可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好在不多时,他就觉得头上的手松开了去,便立即浑身一软,好似瞬息之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再也爬不起来。
他兀自喘息着,试图起身,虽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但显然是对自己的身体伤害极大。
林疫这边忙着查探自身,却没有发现自己身前那位年轻的门主,突然之间如遭雷击一般的僵在了原地,若是细细看去,还能看到那人身上细微的颤动。
“你若没有失手,或许再过几千年,我可助你飞升为龙,”片刻后,头顶传来了门主的声音,只是不知为何,较之前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喑哑:“修行不易,可惜了...”
“可惜什么?”林疫不自觉的反问了一句,可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到头顶再次传来剧痛,好似有什么深深刺入了自己的头颅里,可他周身没有气力挣扎,只能张大了嘴,发出凄厉的嘶嚎。
“啊啊啊啊啊啊!!!!”殿内痛苦的哀嚎之声,就在站在石门之外的副门主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此行清楚门主的手段,因为在此之前,沧源城分舵的那位愚蠢的舵主也是这般进去,然后便没了。
很快,哀嚎声戛然而止,大殿内的两道身影,如今只剩一道还静静伫立在那里,林疫则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身形也小了一倍,静静的躺在地上,他的血肉精元似被吸干一般,脸上还是那痛苦不甘的绝望神情。
面具男子轻轻将插入那人头顶出的血色短刃拔了出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似一头刚刚餍足的恶兽,面具下的蛇瞳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而看那血色短刃,则正是当日洛宸赐予祭言的那把。
此人,正是祭言。
轰隆隆!
石门打开,副门主匆匆从外间走了进来,饶是看过同样的情景,他还是因为林疫此番恐怖的样子而胆寒。
“门主,此事该如何?”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脚边干枯的尸体一眼,忍不住抖了抖,立即收回目光,恭敬的问道。
“沧源城分舵所有人,一个不留,”祭言语气淡淡,好似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相关的凡人,设法让他们意外而亡,不能留下任何与本门相关消息。”
副门主连忙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只是...只是那些兽人呢,那可是我们的心血...”
祭言此时哪里能与他道出这件事背后的牵连,他默默看了对方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些失败品,全部杀了,连渣都不要留下一丝。”
副门主接到命令,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转身就要离开,刚走几步,祭言的声音就幽幽传了过来:
“此事一定要处理干净,如若但凡留下些什么,只怕没人能保得住你们族人。”
副门主浑身巨震,但还是道了声‘是’,便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良久之后,祭言的身影才突然一动,微微向后趔趄了数步才站稳,隐藏在黑袍之中的双手早已颤抖的不成样子。
他双眼复又恢复成一双黑色眸子,只是那眸子有些六神无主的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宫殿,他突然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道:“怎么办、怎么会是他,不行...我要马上告诉神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