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被拦在了刑狱司外,随后赶来的凰音也被拦在了外间。
此次监刑的是沧溟,关山月所犯天规,虽不至于用雷刑,但百道火鞭之刑也非常人能受,他是神尊之身,想要以自身力量对抗刑罚可以说轻而易举,所以在刑狱司有人专门负责监刑,不许受刑者以术法护体。
只是,沧溟亲自监刑,又不许任何人进去,虽然其他人不会质疑战神会徇私,但落在关山月身上这件事,知内情者又岂会放得下心?
可放不下心也没有办法,凰音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便连朱雀都无法进去,更何况是自己?
“战神非寻常人,待他出来,你不要冲动行事,”望着身边脸色发白心神不宁的凰音,朱雀想了想,难得主动开口与她说话,“此人心思缜密,不要让他发现你身上不对。”
面对朱雀难得开口说话,凰音先是小小的惊讶一番,但马上就明白对方的好意提醒是为何。
自己如今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又没得到苏忆情本人的同意,更是欺瞒了神界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叫沧溟知晓,恐怕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对于朱雀的好意,凰音轻声道了句谢,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来。
“其实...”朱雀抿了抿唇,“你不必谢我。”
凰音微微愣了愣,只因朱雀这句话听上去古怪,一般来说,若道谢了,客套一句不必谢也正常,但朱雀这样说,她总觉的对方似乎有什么后话要说。
正想着,朱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当初是我把你身世的消息透露给妙芙的,也是我将那天要去弑神渊的消息告诉她的。”
轰的一声,凰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口炸开,她愕然的望向一脸冷峻的朱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甚至都忘了问为什么。
朱雀一脸平静,她转过头与凰音对视,淡淡道:“你既是菩提果,自然要担起生来的责任,可是他宁可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不肯牺牲你,这...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凰音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方才的震惊过后,没有想象中的痛恨,她明白朱雀为什么要这么做,站在朱雀的角度来说,她这么做也并没有什么错。
公正且无私,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安宁。
“今日你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就该明白,神尊向来公私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如此...如此失了分寸。”
“你说的没错,我不怪你,”凰音收回目光。
朱雀的眸子里有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闪过,她垂了眸,轻轻道:“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不必道歉,”凰音苦笑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神界的律法到底是为了什么,为天下安宁,神族可以身殉弑神渊,可天下大乱时,却又可笑的出手相帮还要被责罚。”
朱雀微微一怔,眉头皱紧,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刑狱司内。
与地界幽暗的牢狱不同,此处一片光明,干净整洁,没有血腥恶臭,也没有喊冤叫屈的犯人。
关山月褪了外袍,伫立在宽大的处刑台上,镇定自若的好似受刑的根本不是自己一般。
他的身后,只有沧溟一人,百道火鞭之后,沧溟慢慢踱步到关山月的面前,心中讶异过后,却是深深的忧虑。
百道火鞭,没有法术护体,关山月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哪怕身后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他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身躯都不是他的了。
这样的耐力与心志,怪不得北泽如此看重他。
“你若无话要说,晚辈便走了,”关山月睨了一眼沧溟那双幽深的眸子,慢步走下处刑台,取了外袍披在身上。
“你心里有怨,对吧?”
“晚辈不敢。”
沧溟无声一笑,走到他的面前。
“你被北泽带回神界,我一直都不同意,却也对你抱了几分希望,所以我一直都在观察你,”沧溟将双手负在身后,思绪飘向数千年前。
“在你登上神阶时,历了一番天劫,很是虚弱,也是那时,你感受到了南方星空的苏醒,带回了朱雀,那时我与北泽一样,坚信你便是这天地赐予的希望。”
关山月的脸色有几分苍白,额上的细汗说明他此时正强忍着周身的痛楚,可除此之外,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别的神色。
“你起初修行无情道,北泽是希望你不会因凡尘杂念影响了心性,没曾想南疆大乱那次,却因你的无情险些灭了巫妖族全族,那时我突然开始担忧,也与北泽共同商议,停了无情道法,转而让你修行太虚道法。”
这些事关山月都知晓,却不知沧溟此时说这些意欲何为,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对方。
“你以太虚道登上尊位仅仅用了不到千年时光,这是何等的...”沧溟斟酌片刻,接着道:“可怕。”
关山月的嘴角轻轻一勾,一抹复杂的笑意一闪而逝。
“也是那一年,弑神渊忽然暴怒,数十神官为此耗尽元神才堪堪压下,我也因此发现了一个规律,”沧溟望着关山月,眸光深沉,“当你虚弱之时,这天地方有生机。”
“此话怎讲?”关山月淡淡道。
“起初我也只是猜测,北泽虽不愿相信,却也生了疑心,才有之后为你卜算之事,所以结果,你也知道了。可他依旧不信,竟还拼了最后一口气替你算了第二卦,想为你寻一个解救之法。”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关山月皱了皱眉,“可你信第一卦,却不信第二卦,遵循第二卦破解之法我本不可离开神界一步,你却唆使洛宸害我贬下神界。”
“可我最终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沧溟声音冰冷道:“在你虚弱之时,这天地间才有生机,你忘了白虎又是何时苏醒的了?”
关山月垂眸思忖,眉头越皱越紧。
“你的强弱似乎决定这天地间气息的变化。”
“若只是巧合呢?”
“我不信什么巧合,这天地苍生也经不得巧合二字。”
关山月冷笑一声,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就要走。
“为了天下考虑,这番苦也是你该受的,若我错了,日后必会以命抵过。”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说着,关山月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处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