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皇城,宁王府的大火死了数百家丁府兵,多少逝者亲眷集结于废墟外哭天喊地,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然而此次就连宁王妃与府上姬妾也没能幸免于难,此消息一出,诸多不利于皇室流言才平息下去,后有各地瘟疫一事传出,城中百姓这才将注意力转了开去。
深宫内,刚谈完要事的皇帝扶着额,面色疲惫。
大皇子李鸿宇从外间进入,屏退其他人后,低声道:“父皇,邪祟一事已然平息,剩下各地抚慰金一事交由儿臣吧,您莫要累坏了身子。”
皇帝抬头,揉了揉额角,沉吟道:“宁王还在天牢外跪着?”
李鸿宇点点头,知晓对方素来注重手足情谊,此次重罚显然也是下定了决心,但心中不忍也是有的。
“宁王不肯离去,只说跪天地为世子赎罪。”
皇帝叹了口气,“他一应家产全然捐了,又将手上先帝赐的两万亲兵交到朕手上,无非是想换他那儿子一命,可是...”
可是李珩表态了,李泰卜一身修为来的诡异,只怕与妖族脱不开关系,又提了此次宁王府大火是神界手笔。
与此同时,逐玉山归隐同样带了话,宁王府大火那日,他也在,那场大火烧的正是王府中的巫蛊邪祟。
所以这李泰卜...饶不得。
看到皇帝困扰的模样,李鸿宇做儿子的哪会放得下心,他踱步到桌案前,一边替对方揉捏着僵硬的肩膀,一边道:“父皇体恤宁王,已然留世子过完年关处死,他若继续这样跪下去,只怕宫里又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是啊...”
“王妃还未入土,不如让他们见上一面吧,”李鸿宇轻声道。
皇帝知道自己所想,这儿子全都猜到,他抬手拍了拍肩上的手,叹息道:“你去处理吧。”
李鸿宇淡淡一笑,“父皇不必烦忧,早些休息,阿珩还在天上修行,指不定这会儿看着我们,您可莫要让他担心了去。”
想起自己那超脱尘俗的儿子,皇帝脸上疲态散尽,笑意浮起,“你去吧。”
刑部天牢外,月光打在青石板上泛着冰冷的光,一席粗布衣衫的老者跪在这坚硬的青石板上,他的腰间系了白麻,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背部佝偻着,若非知晓者,根本无人认得出这人会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兄弟,尊贵的宁王。
此处是皇宫内直属皇家掌管的刑部天牢,外间守卫身着甲胄,满目冷漠。
这若放在皇城里任何一个府衙,宁王跪在这里,这守卫那里还站得住,只怕早就软了腿与他跪在了一起。
已经许多日了,每日换岗的守卫只当他不存在一般,只是当宁王侍从前来送饭时,那守卫才会多看几眼。
夜色渐浓,有车辇声渐近,两名守卫侧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车辇装饰的品级。
“见过大殿下,”二人恭敬行礼后很快又站直了身子。
李鸿宇跳下车辇,交代了一声,独自一人走到宁王身边。
“罪臣见过大殿下...”宁王本想起身行礼,却被李鸿宇轻轻一扶让他站直了身子。
“皇叔,您这是折煞晚辈了,”李鸿宇望着一身粗陋衣衫的宁王,皱了皱眉,“父皇口谕,许您进去探望世子。”
宁王的眼睛浑浊,短短时间苍老了许多,哪里还能看得出是卧龙城有名的风流王爷的模样?
一听这话,宁王的眼睛顿时清亮起来,仿若瞬间就有了神采,他惊喜万分,忙又要行礼,却被李鸿宇打断了,“父皇既松了口,年关之前想必还有机会能时常看他。”
宁王点点头,恭敬地朝着皇宫某一个方向郑重行了大礼。
接着,他忙提起身边食盒往天牢里去,刚要进去却被守卫伸手拦住。
“将食盒打开,例行检查,”其中一人冷冷道。
“这里头只是些简单的吃食...”宁王说着,倒也照做,李鸿宇慢慢走上前,对于刑部规矩,他也不便破坏,安静的等候在侧。
检查完毕后,那扇黑漆大门才隆隆打开,透出内里一排直达甬道深处的火把光辉。
“进去吧,”守卫这才放行,李鸿宇上前一步开口道:“你们好好守在外间,任何人不许进来。”
“是。”
李鸿宇领着宁王走在幽深的天牢内,内里比起外间更加阴冷,时不时有一股湿冷的寒风吹过,夹杂着一股潮气。
皇家天牢不比别处,自然不会有血腥恶臭味。
其一是时常清扫打理,其二是能关押在此处的并非寻常人,也不会有多少人能关在这里,就像如今,整座天牢空空荡荡,大多牢房都空置着。
走了许久,拐了个弯,这才到了关押李泰卜的那间死牢。
死牢有单独把守的守卫,死囚也会被玄铁锁链禁锢手脚,就连嘴巴都会被塞住。
其目的,就是担心死囚在刑期前自尽。
未到行刑日便死了,那就是刑部的责任,刑部自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看到李泰卜被挂在粗重的锁链上,宁王手里的食盒险些就要握不住,一双眼睛登时就红了。
“大殿下,宁王,”守卫恭敬一拜,很是熟练的打开了牢门。
外间的响动立即惊醒了李泰卜,见是宁王,他喉咙一哽,嘶哑着道:“父王...父王...”
他的眼睛很快便瞧见宁王一身打扮,泪水奔涌而出,“父王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都怪儿子...是儿子不好...”
李鸿宇心下一酸,最知道眼前一幕皆是罪有应得,但也难免有些难受。
“你先退到三丈之外吧,陛下有话要带给他们。”
那守卫看得多了自然也懂,有些话关系到皇室颜面,说给死囚听的话,他也不太想知道。
恭敬一拜,那守卫便退了开去。
实则皇帝并没有话要带,只是李鸿宇体恤宁王这家,如今宁王府烧毁,宁王势力就此颓了,宁王妃母家亲眷有多远跑多远。
算下来,这宁王府便只剩下父子二人,而年关后,便徒留了宁王一人。
宁王妃还未入土,宁王等的只是李泰卜能带上一段白麻,算是披麻戴孝敬了孝心,今夜一见,明日也就能下葬了。
“母亲为何会出事啊?!府上为何会出这样大的事啊!!”李泰卜得知王妃死讯,早已哭的不能自已,“是儿子不孝,都是儿子的错啊!”
望着牢房里痛哭流涕的二人,又见宁王亲自将白麻披在李泰卜身上,李鸿宇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