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闭合,李珩转身之际,青丘珏明的身影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她若一直留在此处,恐怕迟早会发现你我二人之事,”青丘珏明声音低沉喑哑,眸子里闪烁着阴戾的光,“要么安插几名暗卫守着她,避免她夜里胡乱出来。”
“先生说笑了,若安插了暗卫,恐怕先生也不能随意这般出现了,”李珩摆摆手,忽而心口剧痛,身子也因痛楚弯曲下去,青丘珏明忙伸出手扶住他,将一枚通体暗红的丹药送入他的口中。
李珩走至桌边,调息片刻后,苍白的脸上才逐渐恢复血色。
“修为早已融合,为何总会如此反复在我体内乱行?”他抬眸,看向青丘珏明,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青丘珏明负手而立,默默看着他,道:“你的灵根毕竟已毁,这些人的修为虽出自逐玉山一脉相承,但却并非属于你,而是来自不同人的体内,他们既然已经身死,元神消散于天地,这些修为也本该随之散去,强行占为己有,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丘珏明说着,从袖袍里取出一枚白瓷小瓶搁在他桌前,“这里是新炼的,除去你方才用的一颗,还剩下两颗,以你如今反复的时间,半月之内应是够了。”
李珩望着眼前的药瓶,口中腥甜气息忽而浓烈,他顿生恶心,而后沉声道:“先生日后所需大可告知于我,不该像之前那般随意将人掳走。”
“不过是个路过的宫婢罢了,除了她根本不会有人在意,”青丘珏明冷冷道。
“先生知道还有人会在意就好,你明知她身份不同,为何偏偏要对她身边人动手?”
“李珩,”青丘珏明眸光发寒,“你打算将她留到何时?其实即便你拒绝了她的请求,神界也不会用强,更何况我告诉过你,那些个神界的弟子,早就已经死了。”
袖袍中的双手忽而握紧,想到苏忆情伤心难过的模样,他心口又是一痛。
元香和秦安以及那些之前下界探亲的弟子早就死了。
他知道,却没有告诉苏忆情。
“你喜欢她,想留她在身边,对么?”青丘珏明早已轻易看穿李珩的心思,阴恻恻笑了几声,道:“我可以帮你啊,不过是得到一个女人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
似乎是说中了李珩的心事,那一瞬,他的神色有所动摇,却很快冷静下来,“她是神界弟子,此次过来神界是知晓的。”
“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脱离神籍,留在你的身边...”青丘珏明的声音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充满着致命的诱惑,李珩愕然望向对方的眼睛,却从中看到了不知名的危险。
“先生不必再说了,”心中挣扎片刻,李珩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还要替先生设法让人界与妖界重修于好,此时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青丘珏明对李珩的不为所动略感惊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沉默片刻后,他的身影逐渐被一层黑气笼罩。
“明日设法再送些人过来,要知道,你的药,一颗就需要三个人来炼...”声音落下后,那诡异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下一刻,李珩的脸色倏然发白,他站起身,一双眼睛早已不敢去看那枚安安静静伫立在桌上的白瓷小瓶,他的步子趔趄几步,身子早已颤抖的不像话。
他做了什么?!
为了顺利进入皇城,为了复仇,他害死数名逐玉山弟子将他们的修为占为己有,为了压制融合这些修为自身不被反噬,他又不得以要不断的用别人性命炼药。
这种罪恶滔天,丧心病狂之事是他从前从未曾想过的。
而今...
李珩颤抖着,低头看向自己的一双手。
而今这双手,沾满了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甚至在他的身体里都仿佛装满了那些哀嚎的冤魂。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会这样啊...”
无数次想过,在那个阴暗的洞穴里,面对着鸦青袍子的神秘人的话,他不该犹豫,更不该听下去,如此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里。
可若真回到那个时候,皇兄身首异处尸骨无存,双亲喊冤而死,自己就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而宁王父子却能笑着坐拥天下!
他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更做不到如此苟活于世!!
若真的回到那座阴暗的洞穴中,他还是会选择留下来,听对方说下去,再一次选择踏上这条由尸体铺垫的道路。
“对不起...”喉咙里沙哑着吐出这几个字后,李珩慢慢站直了身子,儒雅俊逸的面容之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变得冷漠而坚定。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深宫之中,总有无人问津的荒僻之地,而那些地方,总能伴随着诸多怪力乱神的传说,从而使得胆小的宫人更不敢靠近左右。
那里便是冷宫。
卧龙王朝的冷宫已经许多年甚至许多代都无人问津了,于是根本无人得知在冷宫之下建造了一座隐蔽的地宫。
此时地宫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与呜咽声,而发出声响的则是一座铁笼里蜷缩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两人蓬头垢面,周身衣衫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他们瑟瑟发抖的靠在一起,二人看上去似有些疯癫,其中一人年纪较长,却明显能看到那双眼睛还保持着清明,他将身旁年轻男子的手放在手心揉搓了一会儿,然后向四周打量了一眼,然后轻声道:“他出去了,他出去了...”
“啊...啊...”年轻男子抬起头,立即露出了一双空洞的已经没有了眼珠的血窟窿,听到年长男子的话,他似乎十分激动,可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古怪的呜咽声,根本无法吐出一个清晰的字句。
“他走的时候,忘记落锁,我们有救了!”年长男子说着,很是激动的抱住年轻男子的肩膀,“别怕,泰卜,别怕!拉住爹的手,爹带你逃出去!”
话音落下,那年轻男子似乎更加激动,可怕的瘦成骷髅般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已经逃出生天的笑容。
只是那张脸太过恐怖,莫说看不出笑容,哪怕是他们曾经最为亲近熟识的人,此刻恐怕也认不出他们是谁了。
此二人,正是本该早就问斩的宁王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