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门县,客栈内。
神偷沐春风待在客栈里,坐立难安,他双手插入袖中,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心情十分焦灼。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声音极轻,轻功造诣非凡之人的步伐,神偷侧耳一听,旋即伸手打开门。
门外,叶小枫努力装出一副愁苦的模样,他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慢慢坐下,长长叹息一声。
“叶小子,情况怎么样了?”神偷沐春风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沉了下去。
叶小枫摇摇头,叹息道:“慧念师太,命不久矣,已是得了绝症。”
闻得此言,神偷沐春风脸色狂变,脑海里轰隆一声炸响,整个人颓废的倒退两步,倚着门框方才稳住身形,他嘴唇哆嗦的问道:“叶小子,你可莫要诓骗我,慧念她……真的不行了么?”
“我骗你作甚!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叶小枫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
相思病也是病,而且,确实无药可救。
“慧念师太她最多活不过明晚,你若是想见她,便去偷偷看一眼罢,过了明晚,你恐怕只有在每年清明的时候,才能到她的坟头哭上一哭。”
嘭!
话音未落,神偷破窗而出,大白天的飞掠而行,火急火燎的赶向峨眉山,因此惊动了不少人。
他怕去晚了,便再也见不到慧念师太,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不想上山,但拖到这个时候,慧念师太仅剩一两日可活,他终是按耐不住,不顾一切的遁向峨眉山。
“师太,等我啊!”
“跑的真快啊,口是心非的臭老头。”叶小枫望着神偷消失在房屋间的身影,一阵吐槽,随后,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等神偷上了峨眉山,与慧念师太见面,那场面,肯定很精彩。
目光下撤,落到街边,叶小枫神色一凝,街对面跪着一位青年,正是那日他遇见的沐念。
沐念长跪在那里,身前铺着一层破草席子,席子上躺了一位脸色死寂的老者,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旁边还竖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四个浓墨大字——卖身葬亲。
周遭路人指指点点,却并不靠近,不少人更是连吐口水,出门碰见死人,真叫人晦气。
沐念低着头,心里想起了老乞丐郑重的跟他讲过这样一句话,“格老子的,给老子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余之人,一律不跪。”
这是老乞丐教给他的第三个道理,人要有骨气,一个乞丐说这样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力。
但沐念心里一直牢牢记着老乞丐的话,从小到大,他没有跪过任何人,这是他第一次下跪,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他并非给其他人下跪,而是跪养育了他十多年的老乞丐洪四。
为洪四跪这一次,值了。
他卖身纯粹迫不得已,但他依旧要卖,不想让老乞丐曝尸荒野,至少买个棺材,有个安身之地。
然而,他本就是闻名洪门县的灾星,又哪里会有人买他,他跪了两个时辰,腿都跪麻了。
他花掉了剩下的碎银,令那私塾先生给他写了四个字,多了他数不过来,怕私塾先生诓他银两。
“你卖身卖多少价钱?”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沐念仰头而视,认出了叶小枫的身份,他前两日见过。
也正是因为见了一面叶小枫,他才有了一点碎银子,给老乞丐做了几顿肉羹。
“一个棺材钱,最差的棺材就可以。”沐念顾不得其他,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买,他一点银子都不敢多要,也不需要更多,只要够买棺材就行,哪怕是最次的棺材。
“既然是葬亲,自然是要最好的棺材,你为何却要最次的棺材?”叶小枫问道。
“最次的棺材,尚且无人买,更别提最好的棺材了,我命贱,不值那个价钱。”沐念低声道。
“不,你值!你的价钱,应该由你说了算,你尽管开口,无论多少钱,我一并给了。”
叶小枫正色道,静等着沐念的回答。
一个人,若是自己都这般看轻自己,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看得起他。
听到叶小枫掷地有声的话语,沐念心底一震,他迎着叶小枫的目光,缓缓昂起了头。
对方那模样,不像是在说笑,但万一对方只是装模作样,故意捉弄一下自己呢?
最终,他一咬牙,道:“我卖一千两银子!”
围观的众人一阵嘲笑,就一个破乞丐,居然敢张口要一千两银子,真是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果然,叶小枫略显失望的摇了摇头,沐念脸色瞬间苍白,以为自己叫价高了,连忙摆手道:“不、不是,我开玩笑的,十两银子便可以,只要你给我十两银子就可以,求求你了!”
“你要价,太少了。”
叶小枫一句话,惊掉了一地下巴,围观众人严重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听错了。
一个乞丐,卖身一千两,居然还嫌便宜,在他们看来,十两银子都多了。
随后,叶小枫递出的一张金票,瞬间摧毁了所有人的三观,金晃晃的字眼……一千金!
“你至少值这个价钱,一千金。”
至少!所有人瞠目结舌,他们莫不是在做梦,何时一个乞丐都这么值钱了?这一定是在做梦!
沐念手掌颤颤的接过金票,薄薄的一张纸,却重的像是一座山,他细细的摩挲那上面的花纹。
围观众人羡慕嫉妒恨,以及不敢置信的目光,已经充分的证明了叶小枫所言非虚。
一千金!他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真的值这么多钱么?”
“你若相信自己值一千金,便收下,好好安葬他,等你拾掇好一切,便到峨眉山寻我。
你若不相信自己值一千金,便把它还给我,继续在这里跪着,等别人十两银子买走你。”
叶小枫目光如炬,似乎直视到了沐念挣扎的内心,这种情况,便是傻子也会选择前者。
“谢谢。”
沐念轻声道谢,小心翼翼的把一千金揣进怀里,随后,他一把抄起那块木牌,猛地掷到地面,用力砸了个粉碎,脸色涨红的喊道:“格老子的,老子值这一千金!”
一声大喊,中气十足,震耳欲聋,将他胸中积攒多年的郁闷一股脑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