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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亲的倒不是外人,乃袁氏的妯娌——朱家二房奶奶杨氏相中了赵长卿。

天下没自己上门说媒的理,杨氏先跟袁氏絮叨了一通,叹道,“庄哥儿也大了,念书不比庆哥儿出息。这几年,因他这亲事,我焦得跟什么似的。

袁氏笑,“看弟妹说的,咱家孩子,难不成还愁亲事?我看庄哥儿越发出息,什么好女孩儿没有?弟妹只等着喝媳妇茶,享媳妇的福就是了。”

杨氏笑,“哎,我就盼着能有个管着庄哥儿的人才好。”

袁氏不好再做糊涂,只得问,“我听着,弟妹心中似有人选了?”

杨氏抿嘴一笑,“嫂子不是外人,我相中的姑娘也不是外人,再者,还有央着大嫂子的事呢。大嫂子说,长卿如何?”

袁氏笑,“要说别人我兴许不知,长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来看她长大,小时候就伶俐过人,这大了,更见出息,非但模样好,性子也和气,还有一手管家理事的本领,大家谁不赞她?”

杨氏听得高兴,忽然叹口气,“我也不瞒嫂子,咱也不是外人,我相中长卿,一则是这孩子懂事,二则,就是想着她厉害,若能管着庄哥儿,好生规劝他,这是庄哥儿一辈子的福气呢。”

见杨氏这般说,袁氏便也不再说些凑趣的话,道,“弟妹说的是心里话,我也给弟妹提个醒,这亲事自然是好的。若不是庆哥儿一门心思科举,暂时并没这娶妻生子的心,我都想说了长卿做媳妇。咱们这些年,看着她由个小娃娃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人是没的说,就是咱们老祖宗老太爷也另眼相待。只是一样,先前我也给我娘家侄子说过这亲事,长卿人有本事,眼界便高,别的不说,有妾就不成的。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儿大了,屋里怎能不放两个人?我娘家侄子说来并不是贪玩儿的性子,就是屋里有两个人,也是我家里老太太给的。读书人还讲究‘长者赐,不肯辞’呢。咱们自己是明白这道理的,可长卿明不明白就不好说了?她是个和气人,在这上头和不和气也得两说。”

“弟妹若真有意她,还是先打听清楚了,若她还是这么个脾气,咱们知道她,姑妈也知道咱家。若这一样她不成,这亲事我担心哪。”

杨氏脸上便有几分不自在,摸一摸鬓角道,“先前我听人也影影绰绰的说起过,说长卿再不准男人纳妾的。我还说他们胡言乱语,难不成竟是真的?”

“我当时正经在老祖宗面前听她讲的,不求富贵门第,只要家境过得去就成,重要的是不能纳小。我的得真真儿的,怎能有假?”袁氏把赵长卿的择偶条件重复了一遍,道,“那会儿还不知她身上有武功,我听人说,长卿的武功非常厉害,等闲高手都不及她。门口的小石狮子,那也有百十斤了,她轻轻松松的就拎在手上,往铺了青石板的地上一砸,石狮轰的没入青石地里去,严丝合缝,人想撬都撬不出来。我听了都不敢信是真的。你说,勇兄弟武艺也寻常,真不知长卿怎么有这样高的武功。”

杨氏既然想说赵长卿的亲事,自是打听过的,咬咬牙道,“这也好办。我是下了决心的,别的都不图,就图长卿厉害。只要亲事能成,庄哥儿屋里那几个淘气的我都打发出去,再不叫媳妇为这个操心的。要说她武功厉害,这世上有武功的闺秀也不稀奇,只要讲理就成。”

袁氏笑,“弟妹有这样的心,真是长卿的福气。”

杨氏颇是恳切,道,“我这一生就生了庄哥儿这一个,眼瞅着蝉姐儿也到了岁数,只是做哥哥的亲事还没定,也说不到做妹妹的去,我也担心耽搁了蝉姐儿。我是正经喜欢长卿,诚心诚意的求娶,只是这世上再没有婆婆亲去说亲的理。咱们家里,最亲近的就是大嫂了。大嫂若看庄哥儿还有这福气,我想求着大嫂帮我去跟长卿她娘提一提亲事如何?”

袁氏心下并不大情愿,庄哥儿虽是二房嫡出长子,她一个做伯娘的也不好说侄子的不是,可一个屋檐下住着,庄哥儿那个性子没有不知道的。何况长卿是个有脾气的,赵家也不是要闺女攀慕富贵,这亲事不一定能不能成。但,她与杨氏妯娌多年,一直是袁氏管家,杨氏帮衬,彼此关系不错,杨氏这般恳切的求到头上。袁氏即使不情愿也不好推辞,便道,“弟妹瞧得上我,又是庄哥儿的大事,请我去帮着提一提是弟妹信得过我。只是这事要不要先跟老祖宗说一声。”

杨氏笑,“老祖宗年纪大了,待这事成了,咱们往老祖宗跟前一说,叫老祖宗好生高兴才是。”

袁氏笑道,“今儿先着人派了帖了,明儿我亲自过去给姑妈请安。这亲事急不得,弟妹也知道,姑妈疼长卿疼得跟什么似的,何况长卿能叫弟妹看上,自是个好的。她的亲事,姑妈和长卿她娘再没有不看重的。”

杨氏笑,“这是自然。”

袁氏送走杨氏,轻轻的叹了口气。

银儿捧了茶进来服侍,袁氏正与杨氏说了半日的话,嘴里有些发干,接过茶饮了半盏,转手将茶盏放在手边炕几上,道,“这事真不好办哪。”

银儿道,“可不是么。别的不说,庄小爷屋里的红翡碧玉都是庄小爷的心头好,二奶奶要打发了,别的不说,庄小爷不一定乐不乐意。”

袁氏斜倚着炕上的大迎枕道,“这是二房的事,不与咱们相干。我是说这亲事,别看咱家富贵,长卿不一定愿不愿意哪。上回的事没成,我自讨没趣。这回又去说庄哥儿的亲事……”

银儿拿了美人拳坐在一畔给袁氏捶腿道,“我看二奶奶是实心求娶。”

“二奶奶实心求娶,只怕长卿不愿意啊。”

银儿笑,“这也不能吧。卿姑娘虽好,可老姑太太家如何比得了咱家?何况二奶奶这样看中卿姑娘,一嫁过来就是二房少奶奶,多少人盼都不盼不来的福气。虽说前头卿姑娘有楚家的亲事,毕竟没成。她要是再想找跟楚家那样的,可是不容易。”

袁氏看她一眼,道,“要说长卿的性子,你要这样看她,就小看了她。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她看着不算那一等一的闺秀,无他,出身上就不成。可是,这丫头是真正有本领的人。老姑太太性子执正,长卿她娘是个寻常的,不好不坏。长卿不一样,她是真的有本事,你看他家这几桩赚钱的营生,都是长卿自己置办的。赵家有限,先时她那包子铺点心铺可不就给人算计人,当时我还说,虽被人算计,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算不能干了。谁能想到,她竟东山再起,现在手里的铺子越发兴旺。她这般能干,寻常男人岂能令她心服?咱家家境是好,庄哥儿也是捐了官儿的,若她寻常些,我去说这亲事也有底气。你看着吧,二奶奶一门子热心热肠,到底不知长卿的意思哪。”

银儿笑,“二奶奶这般恳切,都说了要把庄小爷屋里人打发了,奶奶也不好推辞的。”

“是啊。”袁氏自嘲道,“也不是没碰过壁,大不了再碰一回就是,我这脸皮也算历练出来了。”

袁氏道,“你着人送帖子过去,就说明儿我去给姑妈请安。”

银儿忙下去吩咐。

接了朱家的帖子,赵老太太还纳闷儿,与凌氏疑惑道,“好端端的,堂哥儿媳妇来做什么?”寻常袁氏鲜少来赵家的,更不要说请安什么的,不过话头儿说说罢了。

凌氏也闹不明白,笑,“兴许是有什么事过来坐坐。”

赵老太太笑,“这也是。不管了,明儿打发人买些南香园的点心来,拿好茶招待你大嫂子。”

凌氏皆应了。

晚上赵长卿回家听说了袁氏明日过来的事,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第二日没事人一样去药铺里坐诊。倒是袁氏,在家用过早饭就过来了,给赵老太太请了安后,凌氏忙扶她坐下,袁氏笑道,“我成日在家瞎忙,姑妈搬了新院子,我竟是头一遭来,着实不该。”

赵老太太笑,“你家那么些事都指望着你,你婆婆年纪大了,母亲更不必说,要不是你殷勤周全的服侍,老人家哪有这样事事顺心的。我又是常去的,哪里挑你这个理。”

丫环奉了茶,凌氏笑,“嫂子也尝尝我家的茶,怕是不及嫂子的茶好吃。”

袁氏呷一口笑,“我又不是什么精细人,不似那些墨客文人瞎讲究,你这茶就很好,吃着倒似龙井,清香的很。”

“嫂子就是有见识。”凌氏笑,“先时长卿同赵御史家的郑姑娘交好,郑姑娘嫁到了南面儿去。郑御史前年升了甘肃知府,离咱们这儿也近,是郑家打发人送来的,说是郑姑娘指名了给长卿的。我说郑姑娘真是有心人,还记挂着长卿。”

袁氏笑,“这也是长卿为人好,人家才惦记着她。”

大家闲说了几句,袁氏方进了正题道,“我今天过来,正是为了长卿的事。上回姑妈和妹妹过去,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不知姑妈、妹妹的心,如今长卿也一年大似一年,她叫了我这些年的伯娘,我拿她当亲女孩儿看。今天过来,正是有人托了我来说亲的。”

凌氏笑,“嫂子说到我心坎儿去了,长卿这孩子,自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半点心,就是终身大事,总是不顺,我心里也急。嫂子说的是谁?”

袁氏将身子坐得笔直,笑道,“不是外人,就是庄哥儿他娘相中了长卿。若是别的不知根底的人,我断不会来说的。皆因庄哥儿他娘说的恳切,昨日直跟我说了小半天,对长卿爱得了不得。”见赵老太太、凌氏脸上有些异色,袁氏笑,“咱们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庄哥儿好的地方不必我说,姑妈、妹妹都知道;庄哥儿不好的地方,我也不给他瞒着。庄哥儿是我的侄子不假,长卿也是我的侄女呢。要说庄哥儿这孩子,品性是不差的,只是年纪小,贪玩儿了些。要是寻常,我也不来说这亲事,不为别的,当初长卿是说过的,再不要那等纳妾的人。长卿是个好姑娘,寻常我也不能叫人委屈了她。昨儿庄哥儿她娘一提这事我就先说在前头,若她说别人家我不管,要说长卿只这一样就不成。实在是庄哥儿她娘十分心诚,与我说了,只要长卿愿意,这些天她就安排着把庄哥儿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再不叫咱们长卿受半点委屈。”

“我也是嫁过闺女的人,就是铃姐儿的亲事,姑爷房里也有两个屋里人,只是我想着,王家家风是好的,可靠。”袁氏道,“别的我不敢说,庄哥儿他娘实在心诚,有这样一门心思疼媳妇的婆婆,还有我们看着,谁能给卿丫头委屈受呢。这亲事若能成,就是我这肩上担子也轻省几分。不为别的,阿庆是个犟种,我尝说他大了,很该说一房媳妇,一则有人照顾服侍他,二则我这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想着享一享媳妇的福哪。结果这犟种就一门心思的念书,他自幼执拗,老太太、太太又疼他,我也不敢强扭了他。如今好在有庄哥儿,庄哥儿娶了媳妇,可不就是我的臂膀了么?我昨儿还跟庄哥儿他娘说,她真是好眼力,长卿这样的好闺女,多么难得,谁娶了是谁一辈子的福气。庄哥儿他娘实在是诚心求娶,就是庄哥儿,年轻的男孩子,又是这么个年纪,哪个不贪玩儿,好在他品性是不差的,又是个听劝的人。我昨儿想了半日,觉着这亲事还能跟姑妈、妹妹开口,就忙过来了。一则卿丫头年纪也大了,二则这不是拖着的事儿,三则虽是亲戚,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我如今把话说出来,姑妈、妹妹、还有勇弟,一家子也得商量是不是?”

赵老太太笑,“这话很是,就是亲事,也没有不问一问长卿的理。庄哥儿他娘是心诚,不瞒你,我是过惯了穷日子的。长卿说是能干,我这穷家人口简单,长卿实在没见过妾啊二房的,哪里处得来呢。”

袁氏笑,“她素来是个与众不同的,这原也是她的福气。要是寻常小姑娘,哪里有这等眼光。我也是这把年纪,这辈子经过见过的也有一些了,我心里明白,长卿这孩子并不在意家世富贵,她是真心的想过清心痛快日子。”

凌氏笑,“是啊,我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我也是想着就近给她寻亲,以后在边城看看她也方便。再者,我也总说,这日子好歹,都是自己过的。只要人可靠,哪怕穷些,我也愿意。”

袁氏笑,“妹妹想得很是。只是长卿出落的这般好,她就是想嫁个寻常,恐怕天都不答应。”

袁氏说笑了半日,因家中事多,中午并没留下用饭,便告辞了。

送走袁氏,赵老太太凌氏商量了一回朱庄的亲事,并未拿定主意,只等着晚间与父女两个商议。

赵长卿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不知袁氏说的是二房的朱庄罢了。

赵长卿在外做事,这外头的一些事她也是知道的,不动声色道,“这亲事且不急,袁大伯娘说的恳切,杨二伯娘想来也是诚心求亲,只是不知朱庄的意思。若是真撵了朱庄屋里人,再说亲事吧。”

凌氏问,“那你就是愿意了?”

赵长卿喝口茶道,“先试一试朱庄,若是撵了丫头便罢了,可见他还可救要。这样的人,调理一二总还使得。若是一撵丫头他便要生要死,烂狗屎一般,亲事再不必提,也省得折了袁大伯娘和杨二伯娘的面子。”

凌氏道,“这也好。”

赵长卿根本没将这亲事放在心上,照样去药铺坐诊,她只是没想到朱庄竟能蠢到这种地步,竟找到她门上来。

朱庄一幅憔悴惨然落魄情种贵公子的模样,进门就给赵长卿作了个大揖,眼包热泪哀求道,“赵姑娘,你就发发慈悲,放我房里丫环一条生路吧!红翡碧玉她们眼瞅着就没活路了。”说着就悲悲戚戚的滚下泪来。

赵长卿皱眉,“这是哪家的疯子出来说胡话了!良栋,撵出去!”

赵良栋立刻去拉拽朱庄,却给个青衣小厮挡在跟前,那小厮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耀武扬威,煊煊赫赫道,“谁敢对我家庄二爷动手!我活剐了他!”

赵长卿此方知道这是朱庄,她自诊案后起身,绕过椅子到那小厮面前,劈手一记耳边就将他抽飞到门外去。朱庄脸梢都白了,不自禁的后退一步,哆嗦着道,“你,你,你怎么打人!”

赵长卿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道,“再不滚,我他妈连你一起抽!”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