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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家灵堂里,一身素缟的胡敬事正跪在棺椁前。

他不知棺木中躺的并不是他爹,依旧一张一张地将纸钱放入火盆。

不过时,孙知新走起来,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夏兄已经走了?”胡敬事低声问道。

“是啊。”

“若非家中变故,我也想与他当同门。”胡敬事叹了一声,又问道:“但,你怎么不去?”

孙知新放了一张纸钱在火盆里。他还不习惯只有一只手能动,此时动作颇有些笨拙。

“实践出真知。”孙知新道,“侯爷也说过,他谈的那些道理未必就真的适合目前的楚朝,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胡敬事转头看去,只见火盆中的光映着孙知新的脸,显出些坚毅来。

“那些说法,有太多对眼前情况不切实际的。这世间有千万条路,终究还要我们趟出一条真正适合楚朝百姓的。”孙知新道:“要趟出来,不是闷头作学问能做到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我思来想去……”

胡敬事问道:“你想怎么做?”

“要谈民族民主民权,先启民智。而要启民智,没有数十年之功不可得。这两天我问了很多同窗故友,他们都说此事万万不行。但,我还是想先做起来。”孙知新道。

“若是因为知道此事艰难,于是所有人都不去做,那何谈成效与希望?若此事须费数十年、上百年之功,那我愿让这‘数十上百年’是从我而始,从今日而始。”

孙知新说到这里,眼神愈发坚绝起来,又道:“我要去寻找志同道合之人、去百姓之中传道解惑。今日,我也是来向你辞行的。”

“你也要走?”胡敬事嚅了嚅嘴。

他回望了一眼‘胡英明’的牌位,有些犹豫起来。

孙知新却已站起身,笑道:“你我多年朋友,也不必多作离别之态,往后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向胡英明的牌位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胡敬事忽然喊道。

孙知新回过头,苦笑道:“你不必劝我。这两天,我已听过太多人劝。”

“我不是要劝你。”胡敬事咬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胡大人……”

胡敬事郑重道:“正是因为我爹之事,我才必须这么做!我爹在世时悲悯百姓,又宁死不投于建奴。我身为人子,自当继承他的遗志,振邦兴国,不念己身。”

孙知新道:“你孝期未过,若是出远门,往后难免遭人诟病。”

“孝在心中,不在世人口中。”

胡敬事说罢,转头跪在牌位前,低声问了一句:“爹,你教我读书济世,如今若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孩儿该如何做?”

接着,他缓缓闭上眼,等待着答案。

过了一会,当胡敬事再睁开眼,眼中已只有坚决……

“孙兄,如今既已有两人,不如我们成立一个团体?”

孙知新讶道:“此时此地?”

“不错,亡父在上,可为你我见证。”

“好!”

……

又过了一会,胡敬事沉吟道:“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呢?”

“你可还记得侯爷谈到这个问题时说的那几个名字?”

“我想想啊。”胡敬事闭上眼,思索起来。

记记中,王笑很是随意地说道:“若是志同道合的人多了,还可以成立一些团体,唔,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像天地会、红花会,以后也可以有同盟会……”

当时说到这里,当时的谈话便被人打断了一下。

“天地会?”

“好,就叫‘天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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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冠子山。

王珰这几天过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

威风寨的人对他这种‘有学识的人’还是蛮尊重的,但生活环境实在上让他受不了。

衣食住行,样样都寒碜。

这天,牛老二、诸葛老三领着几个喽啰、带着王珰下山去卖古董。

刚出发,王珰便抱怨道:“你们掳我上山时懂得拿麻袋把我弄上来,现在下山却要我自己走?”

牛老二愣道:“不然咧?”

“好歹有个轿子啊。”王珰蹲在地上苦着脸道:“我脚都磨破了。”

“我的王公子啊,这才走了还没二十步啊!”

“你们这山路石子也忒多了。”

诸葛老三不耐,随手指了个喽啰吩咐道:“你背他。”

王珰目光看去,见那喽啰精瘦精瘦的,不由问道:“他行吗?”

说话间,那喽啰已一把将他扛了起来,力气大的吓人。

“哎哟,你这身子骨也太硌人了。”

牛老二不耐起来,大骂道:“再嚎,俺宰了你信不信?”

王珰这才闭嘴。

他们要去南边的曲阳县,路程颇远,这样走要走上半天。才下了山,又过了一条小河,王珰又开始叫饿。

牛老二和诸葛老三只好带他到前面雹水村村口吃面。

等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王珰一看便又抱怨起来:“这面怎么吃?好赖加点浇头啊……”

牛老二大怒,喝道:“你有完没完?!”

诸葛老三拉了牛老二一把,转头道:“王公子你是富贵人,但入乡随俗的规矩也得讲吧?一碗面加卤煮便得多加三钱,我们八个人出来,便是二十四……”

“英雄,我们带的货都上千两了,差这点钱?”王珰推了推面前的碗,死活不肯吃。

“你以为老子是干什么能赚钱的营生?”诸葛老三怒道,接着压低声音道:“这年头劫道劫来的一个赛一个得穷,几年也做不了这样一单,但知道我们寨子得养多少人吗?都是拖家带口的,银子流水一样哗哗……”

“在山上吃些糟糠烂菜,下了山你还虐待我?”王珰道:“不就是银子吗,我出,成了吧?回头从我的工钱里扣。”

“你的工钱?”

“我给你们看古董没工钱的啊?”

“没有。”

王珰怒气上来!

他随手便将头上的束发的簪子拔下来拍在桌上:“我请,行吧英雄?给弟兄们的浇头都满上,上几盘可口的小菜,再去买两辆马车……”

牛老二目光看去,见那簪子黑不溜湫的,不由问道:“这玩意值钱?”

“墨玉的,懂吗?”

“嘿,真他娘的能藏东西。”

诸葛老三却是在王珰头上一拍,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小子,钱是这么花的?”

王珰无奈道:“英雄啊,你咋就不明白,有花才有赚。还有,你们赚钱的门路就不对。为了五百两银子就敢想弄我笑哥儿,这不是守着金山要饭吃吗?”

牛老二道:“订金五百两,原本说好事成还有五百两。不少了。”

王珰道:“你当时把消息卖给我,两千两银子我也给你。”

“真的?”

“别听他瞎吹吹。”诸葛老三道:“我们凭本事踏踏实实赚银子。这年头多少人一年下来三两银子都赚不到,五百两不少了。”

他说着,将桌上的墨玉簪子往王珰头发上一插,又道:“你既然已经入了伙,老子不惜得要你东西。”

王珰急道:“我怎么就入伙了?不是,我们吃点好的啊。”

周围的喽啰也是求道:“就是啊,三当家,不吃白不吃……”

“寨子里大家伙还省吃俭用的,我们凭啥就下山吃浇头?”诸葛老三四下一看,道:“哪个想开小灶,老子宰了哪个!看给你们惯的。”

王珰登时苦了脸,无可奈何地捧着面碗吸溜起来了。

过了一会,牛二老却是让店家加了半个鸡蛋丢王珰碗里。

王珰一愣,便听牛老二骂道:“别再嚎了,吃。”

王珰夹着那鸡蛋登时便苦了脸。

“唉,怎么就得过这山贼的苦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