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朦胧。
水汽上涌。
如幕如云的罩在金河两岸。
星光点点，朦朦胧三五时滑过几道流星。
集市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不似先前那般起着沟通南北，交易货物。
历经一场动乱，商人们开始亲力亲为，带着手下的护卫小厮仆役，收拾清点整理动乱后剩余的货物。
混在泥土中的血水将地染成深褐色，混杂着柴火烟味，让人分不清嗅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片土地，大抵将会永远有别于旁处的颜色。
太原王氏的商号占地很大，占据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王氏的货物从河东道运抵金河，最是方便。营帐、棚子搭建的很是结实，临街的门口插着一杆高高的旗子，隶书写就的王字，大气磅礴又不失韵味。
就一杆商旗，让往来路过的人无不小心有加。
金河营地里头，手握重兵的袁侯爷是强龙。但抵临河东道的王氏商号，却是地头蛇。
袁侯爷乃是长安里的贵人，终究是要人走茶凉的。太原王氏却是声名赫赫的世家表率，家底已经不能用殷实表述。
不少路过的商人，更会对着门前的王家人点头示意。
袁淼站在街对面，身边只跟着赵小刀与周成。孙玉则先前已经离去，身为军师，很是操劳。
近前观望王家商号，不沾烟不沾灰的营帐、货棚，与边上火烧烟熏的别家商号，大有不同。
孔武有力的护卫，在四周游走着，但从步伐上看就不似一般家丁护卫，反倒是与军中好手也不相上下。
金河营地少中原女子。
然而透着灯火，竟然能见着王家商号里，婀娜多姿的侍女们偏偏挪动。
帝王之裔，当真不是虚传。
太原王氏，追根溯源，当是黄帝之后。
天下王姓，更是几近皆出于姬晋之后。
传承千年的王家，甚至比乱扯到老子身上的李唐，还要久远。
“新丰侯、河东道副总管、右武卫将军到！”
袁淼三人到了门前，周成化作通禀小厮，正气不失威严的开口。
金河营地以袁淼为主，自然不敢有人作伪。
王家商号前的仆役却也是先打眼瞧了一眼正中的袁淼后，方才点点头不发一眼转身进到帐内。
不多时，另有一管事摸样的人走了出来，迎向袁淼的目光，面目春风。
“不知袁侯驾临，王氏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说着，管事错身弯腰伸手：“侯爷请入内，我家小郎君以略备薄酒。”
很是不卑不亢，一介小小王家管事，面对囯侯、统兵大将亦是不屈不畏，如待常人。
王家当真厉害！
袁淼面目表情，领着人率先踏入帐内。
“侯爷临王氏商号，小生不胜激动，侯爷还请入座，小生已备好酒席，也好略作款待。”
未看清其人，帐内已经传来声。
适应光线后，袁淼方才看清开口之人。
只见一位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多的少年人，正坐于上首，背抵淡墨木屏，轻盈盈的笑着。
袁淼在那管事的指引下，坐在左首第一位，这时候才好好打量起这少年来。
而这少年，想来便是卢尚口中的太原王家麒麟子王家言了。
不似范阳卢氏的卢公子那般轻佻随和，这王家言只坐在那，便尽显大气儒雅，更是沉着冷静。
大抵是中原悠久，不似河北范阳那般苦寒，也才能造就出王家言这般的少年人了。
“王家麒麟子，本侯也是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更胜其名啊！”
袁淼打着摆，王家言先自称小生，袁淼却偏要说麒麟子，脸上亦是喜盈盈之色。
王家言摆摆手：“侯爷缪赞，都是虚名而已……”
这是承认了麒麟子的传言，没做解释。
这时候，一名方才年十三四的侍女款款的走到袁淼身旁，三两下便升起一道薄雾。
“侯爷请用茶！”
竟然也是袁淼才弄出的绿茶！
看了眼不惊不喜的侍女，袁淼就着热度轻抿一口，而后放下。
王家言却是连番三次，饮完一杯茶：“小生自小研习儒籍，平日里也只顾着忙碌家中事务，竟然不知那南边，竟然会产有这等淡雅之物。侯爷不但凭着那科学盛名在外，更能制出此茶，当为我等表率。”
虽是一句夸赞，却尽是不咸不淡的没有营养。
而王家言更是连提儒学、科学。
这是开头就划出了道道，双方不是一路人。
更是暗指，王家言身居儒学正统，事务繁忙。而袁淼……大抵是凭着新奇的科学才有了现今的地位，却闲暇的折腾饮用之物。
袁淼脸上不显，心中却是呵呵一声。
有本事，别喝茶啊！
回去吃茶去！
只是这话，袁淼却没说出口，今夜来这本就是另有打算的。
王家言淡淡的笑着，拍拍手。
不多时，一群侍女便端着餐盘上来。
三四五六样小碟子，没一会儿便摆在了袁淼面前。
分量不多，做的精巧，看着却分外清淡。
“这北地终究不如我们中原，那牛羊腥味颇多，也只有那些未开明的牧民方才用的惯！”
似乎是验证自己说的话，只见王家言平静的夹起一片绿叶子，送入嘴中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了起来。
客随主便，袁淼也不多说，只挑着块鱼片，佐着调料送入口。
心中却是对着什么中原正统，儒学正统出身的王家言嘀咕起来。这人倒也是个假正经的，轻飘飘的说着话，却是不阴不阳的拐外抹角的怼人。
身处塞外，除了牛羊肉不缺，绿叶子却是最缺的。
就连袁淼，现在吃的最多的也是那牛羊肉。
怎地？
顿时，袁淼就给这所谓的王家麒麟子，批了个阴阳人的标签。
一旁刚成为袁淼心腹的周成却是早就有些不喜，轻轻的冷哼一声，对这劳什子王家麒麟子王家言，连番不敬侯爷的话，有些不悦。
而袁淼却是心中明白。
别看现在自己是什么侯爵，什么总管，什么将军的。
在太原王氏这样的千年世家看来，那都是浮云。人家祖上阔达的时候，袁淼还不知道在哪呢？
更不要说，现在大唐的朝廷里，有多少官员是与这太原王氏是有着牵连的。
人家就是看不起袁淼了，袁淼也没有办法。
总不能现在就吹响兵哨，操起大刀将对方砍了吧！
这些个千年世家，那可是连李唐皇室的脸面，都不给的。
袁淼给人家面前，算个什么？
说算个屁，那都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