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从北镇抚司出来前只留下一句话:汉人好吃好喝,不用再问口供,其他的人扒皮拆骨也要把事料理了;随后便阴着脸上了返宫的车架,长孙冲三人怎么挽留都没有用。
在返宫的车架上,李承乾想了很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常听人说,要是非用到今儿这场面上,恐怕就的翻过来了。
因为这些人都是在特定的生活环境下转变成坏人,这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改变他们或者他们家人命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在当年的战时,李承乾觉得西征计划完美无缺,即使接到攻击立止的圣旨,他依然这么认为,毕竟衡量战争胜负的还是看敌我双方的战果。
至于防守边境的卫军留下多少,留谁为将,怎样布防,那是李靖这个大总管应该考虑的问题,他不好过多的干涉太多,以免给人留下拥兵自重的口实,到皇帝面前进谗使东宫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
这些话他不能跟这些人解释,他们也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风光无限的太子,在当年也并没有他们的想象中那么风光。即便是在西征军中也有不止一个人想要他兵败身死,好为自己的主子铺平入主东宫的坦途。
直到进明德殿前,李承乾也一直在回顾西征对于大唐的利弊,从大局角度出发,不管是第一停战,还是第二次西征,对于当时的大唐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且当时为国家争取的好处也都得到了印证。
至于,那些被打散了的吐谷浑散兵游勇深入腹地,掠去边民纯属是地方卫军的失职造成的,与李承乾根本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可考虑到西征之役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能善始善终,这也他心中一直的遗憾,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还让这么人受了连累。
边境上也经常发生这样的事,通过兵部报上了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没有亲眼看过,亲身经历,是体验不到那种痛苦和绝望的。
是的,改变人一生走向的往往就是那几个关键的时期,没有切肤之痛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生和死的接线到底有多模糊。
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在铁门关上,看着敌我两军堆积如山的尸体在关口两侧摞了一个斜坡,冬季也掩盖不了令人作呕的尸臭,再加上援军迟迟不到,李承乾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一百个人冲锋,箭矢没有射到自己,那是因为钻到别人身上了,胜利者的荣光最后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那原本也是可以落在别人身上的。入了军伍,凡是上过一次战场的,即便活下来,也算死过一回了。
别人替你死了,你再活着,就该替别人活着,否则既对不起活人,也对不起死人;从那些人的话语中,李承乾听得出来,他们只是想用自己轻贱的生命为自己和亲人“尊严”讨个公道而已。
身为一国储君,李承乾有责任、有义务保护每一位大唐的子民不受外敌和贪官污吏的迫害,人家质问得并没有错,所以他才说了“我无能”三个字,这是他有生以来屈指可数的致歉。好吃好喝的过上几天,舒舒服服的上路也就是了,这也算是李承乾对他们的补偿。
随着夕阳西下,明德殿的光线也暗淡了起来,尤其李承乾还不准许宫人点灯,大殿内更是一片黑寂,安静的落针可闻,到处都充斥着压抑的气息,让伺候的宫人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吱嘎、吱嘎,随着殿门被推开,长孙冲踏着疾步跨了进来,吩咐宫女点了几盏宫灯后,摆手让她们退下去后,上前拱手言道:“殿下,人都是肉眼凡胎,不是神仙,看不到将来要发生事。”
“臣作刑官多年,经手的人犯多了,见过、听过的故事也太多了,没有人天生就坏人;路是自己选的,与你当年主持的西征没什么关系,殿下不必怀有愧疚之心。”
长孙冲之所以跟来,除了要陈述案情的进展外,更主要的不放心自己这个表弟,长孙冲虽然没打过仗,但从这么多年接触的武将多了,他知道这武将打的仗越多,欠的帐也就越多,而且这还是一种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帐。
自己这个表弟,军功之盛旷古烁今,同辈将领中无人可比其项背,同时也让前辈将领们汗颜。可他打过的胜仗越多,因为他死的人就越多,内卫抓这些被吐蕃人蒙蔽的汉人只是受到波及中的一小部分,也是最极端的。
他实在是担心这个看起来开郎的,实际上执拗的表弟钻牛角尖,把这些责任统统地的按在自己的头上,自己跟自己较劲,生闷气,气坏了身子,那可太不值当了。
唉,叹了口气后,李承乾接过长孙冲递过来的茶,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沉声说道:“大道理不用你说,孤也知道。
孤后悔的是当初年纪小,思虑的不够周全,要是能再咬咬牙,说不定就能一战灭了吐谷浑,那些边民也许就不会遭受那样的磨难了。”
“殿下,往事不可追,你没有必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况且以你当年的影响力根本就无法左右整个唐军。大将军完全可以越过你与吐谷浑人和谈,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大军统帅,你说了不作数的。”
唐军是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的,这种制度只认行军的官职,将士们也只认大总管的兵符帅印,光凭太子的身份根本就无法改变大局,争取太子的意见不过是走个形式,根本作不数。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当年其实就是好看的摆设,与北伐时主持战后浇奠的道理是一样。这不像松州会战后,他作为唐军的统帅率兵出战,拥有完全的自主权,有权处置在外唐军的一切事务。
恩,重重的点点头后,平复了复杂的心情之后,随即问道:“来,说说你的收获,孤知道没有活跃气氛的家伙式,你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来东宫触霉头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