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公寓的房屋架构异常熟悉,与赫洛兄弟的住所相差无几,整个下/城区处处都可以看到相似的房子。
但第十区比第八区的生活状况更加困难,同一间公寓,在这里的人口密集度还要更高一些,居住环境也要更差一些。
而且,第十区靠近码头,部分区域接壤海洋,其他三面空间则与大海之间仅仅间隔着一个第十二区,这也使得附近公寓更加潮湿更加阴暗,霉菌就在脚尖旁边蔓延横生,鼻翼底下有着挥之不去的气味。
吱呀。吱呀。
脚掌的每一次接触用力都能够捕捉到细细的木板移动声响,就好像整栋房子正在用呻/吟表示抗议一般。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腐烂气息也越来越刺鼻,总觉得自己走进了老鼠窝一般,那种肮脏潮湿的感觉开始附着在皮肤表面上,顺着毛孔渗透下去,血管和骨头都能够隐隐地察觉到一股阴寒的刁钻与刺痛。
跟随着伊萨的脚步,从一楼登上二楼,此时终于可以看到治安员拉起封锁线的身影,外人不能轻易进入。
“实习生”,隐约能够捕捉到伊萨的对外说辞,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霍登的身份,然后对方也并没有进一步核实身份,霍登和帕西亚就得以顺利地进入其中。
“见鬼!该死!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死亡?我所担心的根本不是死亡,第十区每天都至少要死二十个人以上,死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但死亡现场为什么要弄得一团乱?为什么!这摆明了就隐藏着冤情,而且可能还是什么重大的隐情!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调查清楚!平时低调安静地死了那么多人,也从来没有看到码头附近聚集如此多人,这简直就是在添乱!”
“散开,让他们全部都散开!”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聚集在这里的垃圾就这样默默地死亡不好吗?”
老烟枪的沙哑嗓音粗口连篇地骂骂咧咧着,洪亮的嗓门却只有声音没有力量,可以明显察觉到被掏空的身子,还没有见面,就能够在脑海里描绘出虚浮的脚步和臃肿的身躯,鲜活的形象也就出来了。
霍登先后碰面过第六区、第七区、第八区的治安队管理层,不同区域的治安队都有着不同的风格,隐隐约约地,那些管理层与每个地区的自我风格也都息息相关,就好像拟人化形象直接真人化一般。
现在的第十区也是如此,却不知道其他辖区是否也能够对上号。
帕西亚再次靠近霍登,用肩膀稍稍阻拦霍登的前进脚步,停顿下来,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绅士曾经是第四区的总队长,却因为连续多起歧视骡子的案件而引发了激烈冲突,结果被贬到第十区来担任局长。”
“现在看来,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骡子。
如果是霍登初来乍到的时候,他肯定是一头雾水,但长时间浸泡在岩渊图书馆和塞克佩斯学院图书馆之后,他的常识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许多事情并不需要旁人的解释,他的知识储备就能跟上了。
众所周知,诺斯尼斯大陆之上,每位新生儿经过启蒙之后,就能够开启灵性,产生灵能,成为启蒙者。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存在非常非常稀少的状况,经过启蒙之后依旧无法感触到灵性,保持普通人的状态,他们也被称为“神之弃儿”,穷其一生都无法使用灵能,与整个大陆的生存体系、社会架构都格格不入。
“骡子”,也就是对他们的歧视说法,充满了轻蔑和不屑、鄙夷和唾弃。
曾经在白纪前期,灵能蓬勃发展,而骡子的存在则被认为是家族或者朋友之间的耻辱,甚至出现过一段长达两百年的黑暗岁月,无数骡子遭遇到迫害与谋杀,迫使他们不得不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
时代的转折点依旧出现在塞克佩斯学院。
一位名字叫做多米尼克-卡萨维蒂的“神之弃儿”前往塞克佩斯学院参加入学考试,不仅通过了奈特墨尔之屋的考验,并且用自己的博学与坚韧打动了彼时的学院院长,成功地以“骡子”的身份进入圣克洛伯学院学习。
卡萨维蒂是圣克洛伯学院的传奇明星,虽然他不具备灵能,但他的智慧与胸怀却成为学院历史上最闪耀的存在之一,对于自然科学的发展产生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后来的奥尔森-皮尔斯就是追随他的脚步,这才创建了自然科学俱乐部,彻底改变了岩渊的发展历史。
卡萨维蒂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一个道理:
灵能,并不是全部,更不是唯一;智慧,同样能够成为打破极限、创造奇迹的武器。
在那以后,骡子的社会地位和生存空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他们依旧处处遭遇掣肘和歧视,但整个大陆的各行各业都渐渐开始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此时人们才意识到,其实骡子比想象中更多。
进入新武纪之后,灵能地位全面下滑,再也不是彰显“正常”或者“尊贵”的专有物,骡子的社会地位也伴随着科技的发展而全面崛起。一上一下、一来一往之间,歧视正在消失,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则正在成长。
至少在霍登抵达岩渊的这段时间里,他就不曾听闻“骡子”的用语,日常生活里也无法分辨哪些是启蒙者哪些则不是,所有人就这样和平共处,丝毫看不出异样来。
当然,现在依旧鄙夷歧视骡子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在贵族以及精英阶层之中,“灵能”反而越发成为一种集成传统的标志,并且痛恨着以骡子为代表的新兴科技派。
“灵能派”与“科技派”的分歧,或多或少也代表了阶级之间的差异,而骡子则是坚定不移的科技派支持者。
只是,时代车轮的前进步伐已经不可阻挡,科技正在成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于是那些顽固不化的传统派也就不再“正确”,像眼前这位绅士一样,因为歧视骡子而被贬职的情况,也就不再稀奇新鲜了。
三言两语之间,霍登就进一步确定了那位绅士的形象,脚步一拐弯,然后就可以看到那位第十区的局长,从外形到神态,一切都完美得符合刻板印象里的偏见,这也是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