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特伦托中队长依旧展现出了良好的素养,从神态到语气都无可挑剔,然后对着霍登和伊萨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请问,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特伦托的视线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桌面上的宗卷:
所有宗卷都已经被拆开,散落地铺开整个桌面,可以明显看到被反复翻阅的痕迹,尤其是霍登面前的空间,宗卷的每一页都被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而且,即使是此时,霍登也依旧正在阅读档案。
专注,投入,认真。
那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是正在阅读案件宗卷,更像是正在阅读论文,逐字逐句都必须反复推敲。
但是,为什么呢?
特伦托有些不太理解,视线不由稍稍在霍登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但他也没有能够打量出什么东西来。
“霍登?”伊萨和特伦托一样,反复阅读宗卷之后,她能够察觉到事情太过巧合了,但巧合并不是犯罪,缺少证据的支持,怀疑永远就只能停留在怀疑阶段,他们也不能多做什么。
与特伦托不同,伊萨相信,霍登已经捕捉到了什么细节,否则,霍登是不会角角落落都详细阅读的。
却没有想到,霍登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暂时没有。请问一下,目击证人和犯罪嫌疑人都抵达治安队了吗?”
没有?
居然没有?
伊萨有些意外。
但特伦托反而是平静了下来,看来自己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以为霍登可能是真的天才,毕竟“人的名树的影”,然而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天才呢?最后还是需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寻找真相。
他所拥有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太多,“霍登-赫洛”的鸡毛令箭也不可能一直奏效,他必须把握住今天的机会,尽可能寻找出破绽,否则,真相可能就要永远沉睡了——
没有人愿意轻易得罪南方奥逊公司,因为那间公司树大根深、枝繁叶茂,能量非同小可;而且传闻说,站在那间公司背后的是……
“是的,他们都已经抵达治安队了。”特伦托快速收拾思绪,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微笑地说道,“你希望先和谁交谈呢?”
“目击证人吧。”霍登的话语有些随意,还有些不确定,就好像无法确定自己正在做什么又应该怎么做。
怎么回事?
就连伊萨都不由朝着霍登望了一眼,对于这样的霍登很是不习惯,但因为一贯以来的信任,她还是收回了视线,即使现在没有头绪,霍登也总是能够在对话之中寻找到蛛丝马迹;而且,他们的主要任务也不是阿尔伯案。
……
很快,霍登就见到了目击证人,伊萨和特伦托等人零零散散地坐在旁边,并没有正面介入两人的谈话。
这位叫做贝特-鲁比尼的目击证人,头发已经灰白,眼角的皱纹记载着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的模样,清铄的面容带着少许干练;干净的衬衫、干净的西装、干净的指甲,还有干净的面容,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体面。
霍登并没有一上来就问话,而是细细地上下打量着——没有遮掩自己打量的动作,用眼神一寸一寸地搜寻着,似乎就连一片指甲都不放过,那专注的眼神足以让任何人都感觉到不舒服,甚至是被冒犯。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现在就想离开了。我专程前来提供线索,不是过来让你们侮辱的。”贝特的表情很是难看,作为提供线报的目击证人,他不是犯罪嫌疑人,更加不是罪犯。
“哦。抱歉。”霍登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一句道歉干巴巴得没有任何诚意,然后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当晚看到的情况吗?我们只是需要再确认一下。”
贝特满脸都是困惑,朝着特伦托望了过去,“我已经在自己的证词上画押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我重复一遍。”
“哦,是这样的。”霍登直接截断了特伦托的回答,“我们怀疑你在说谎,所以需要你再重复一遍证词,确保没有漏洞出现。”说着,霍登还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份证词,对着贝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个字都不许错。”
面面相觑。
整个会议室都在交换视线,显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霍登如此大剌剌地就开诚布公了,特伦托最为慌张,却终究没有能够开口;只有布鲁特斯满脸看好戏的表情,隐隐期待起来。
贝特寻求特伦托的帮助,却没有能够得到回应,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开始细细地讲述了起来。
渐渐地,伊萨和特伦托都察觉出不对劲了:不是因为贝特出错了,恰恰就是因为贝特没有出现任何错误,虽然不是一模一样地复制黏贴,却也已经想去不远,两次证词的相似度已经无限迫近百分百。
堪称天衣无缝!
但怪异就恰恰就出现在这里:
人类的记忆是容易出现偏差和错误的,距离阿尔伯案件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记忆就更加容易模糊,贝特隐约记得一些脉络和框架,那是正常的;但事无巨细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说谎,如同背诵一般,把整个故事全部撰写下来,然后反反复复背诵。
于是,无论问询多少次,说辞都不会出错,就好像印刷报纸一样,正确的和错误的都完美复制下来。
可是,他们应该怎么戳穿贝特呢?
他们不能因为贝特的口供一模一样就说他做假证,必须从口供之中寻找出漏洞,戳破贝特的谎言,才能够打破僵局;而问题就在于,特伦托已经反复研究过这份证词无数遍,却始终没有能够找到漏洞。
特伦托和伊萨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他们都察觉到了异常,但应该如何戳破这个异常,却又双双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倒是霍登始终神色如常,就这样安静地倾听着,视线根本就没有在贝特身上,始终在飘忽不定地打量着,就好像……就好像根本就没有认真倾听一般,注意力已经开始走神了——
果然,霍登紧接着就突兀地打断了贝特的话语,毫无预警地,“我喜欢你的这套衣服,这是切斯特街的定制西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