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秋天的脚步就已经悄然抵达了岩渊;但又一场暴雨过后,还没有来得及在指尖盘旋的秋天就扬长而去,冬天的身影就已经徘徊在街角,瑟瑟寒风早早地预告着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很辛苦。
衬衫、马甲与西装外套之外,还需要再次披上一件厚重的大衣,并且依靠帽子和围巾的帮助才能够逃脱寒冷的围追堵截,即使是躲在封闭的室内空间也能够感受到刺骨寒冷的无处不在,昂贵的室内暖气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支付起的奢侈,最终也就只能围坐在火炉之前,依靠最原始的方式带来温暖。
当霍登抵达第八辖区治安队的时候,大堂就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身影明显增多,衣衫褴褛的贫苦人民蜷缩成为一团,单薄的身体似乎还没有能够完全摆脱寒冬的纠缠,不断搓着双手,就连双脚也交叠在一起,微微抖动的肩膀因为室内的温暖和燥热而渐渐平复下来——
治安队的取暖系统已经开始正常运作,即使只是为了短暂取暖,在大堂里停留一段时间也是幸福时光。
不等霍登走进去,迎面就可以看到帕西亚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过来。
憔悴的脸色因为耷拉下来的黑眼圈而越发严重起来,干涸的唇瓣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滋润的感觉,尽管表情没有太多特别的情绪,但紧蹙起来的眉宇却留下岁月雕刻的深深痕迹,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帕西亚。”霍登主动打了招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帕西亚才注意到霍登的身影,抬起疲倦的眼睛,对着霍登轻轻颌首,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但表情和眼神里却寻找不到一丝笑容。
“来了。”帕西亚打了一声招呼。
“准备出去?”霍登顺口询问了一句,这是伊萨葬礼结束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嗯。”帕西亚点点头,“前天突然降温,辖区内出现不少被冻死的流浪汉,这两天我们都在处理情况。”随后,帕西亚停顿了一下,“之前,你和中队长是不是正在调查流浪汉失踪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霍登摇了摇头,“他们的踪影都难以追查,现在感觉就是在斯特罗海沟里寻找绣花针,我们都没有头绪。”
帕西亚的话语又再次停顿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霍登,“霍登,我知道中队长的目标,她希望能够找到真相也希望能够伸张正义,我会追寻她的脚步,继续坚持下去的。如果需要我的帮忙,你随时告诉我。”
一次离别,帕西亚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霍登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那么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胡子需要修整一下了。”
帕西亚摸了摸自己下巴杂乱无章的胡子,嘴角翘了翘,流露出些许无奈,似乎想起了伊萨会如何吐槽,但随后笑容就再次苦涩起来,他用力地挺直自己的腰杆,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尽管这并不容易。
“我今天还有事情先处理,中队长正在进行的案子,大部分都转到我手上了,我先整理出一个头绪来,需要帮忙的话,我再找你。”帕西亚快速对着霍登说到,“流浪汉的案子,我会继续跟进后续事宜的。”
“一步一步来,我们都需要时间。”霍登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没有正面回答。
帕西亚能够感受到霍登眼神里的凝重,虽然霍登隐藏得很好,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霍登内心的悲伤,这让帕西亚有些狼狈,眼眶微微发热起来,不过,在情绪翻涌之前,帕西亚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
再次与霍登颌首示意之后,帕西亚就快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霍登站在原地,注视着帕西亚的背影,稍稍停顿了片刻,这才转身朝着治安队里面的办公区域迈开脚步。
今天前来治安队,是因为卡斯卡大队长的召唤,这让霍登稍稍有些意外。
伊萨去世之后,第三辖区治安队就始终没有主动联系过霍登,即使是在伊萨的葬礼上,他们也没有任何交流,事情似乎重新回到了初衷的轨道上,“顾问”头衔只是一个摆设和噱头,他们的案件并不需要霍登的帮助。
也许,从头到尾真正愿意相信霍登能力的,就只有一个伊萨,最多再加上一个帕西亚。
就这样将霍登“供奉”在顾问的位置上,借用霍登和三王子殿下的联系,但拒绝霍登参与到任何工作之中,这才是最符合常规最符合现实的“合作方案”——
毕竟,一个未满十八岁的侦探居然让所有治安员和治安官颜面无光,他们无法解决的案件到了霍登手中,却成为小菜一碟,这绝对不是治安队希望看到的局面。他们的自尊和骄傲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
伊萨也就是唯一异类了。
对此,霍登并不意外,他与治安队的合作本来就是建立在伊萨基础上的;反而是今天卡斯卡大队长的召唤,更加让霍登意外,一时半会也没有头绪,无法确定这位大队长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走进治安队内部的办公区域,霍登就能够真正感受到帕西亚内部的沉重与悲伤——
不是因为同僚的哀悼,而是因为同僚的淡定。
治安队内部一片平静,并没有因为伊萨的意外死亡、凶手直接第三辖区治安队内部作案而感受到紧张,虽然也没有嘻嘻哈哈地打闹,却是在静谧与坦然之中感受到一丝安逸,没有因为伊萨的死亡而愤怒、也没有因为治安队权威被挑战而恐惧。
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平静,令人哀伤,因为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就好像……伊萨的存在被直接抹去一般。
这也使得那些依旧牢牢铭记的人,不得不背负着更沉重的痛苦——帕西亚就正在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的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刚才看到霍登的时候,悲伤和痛苦能够分担出去,不由暗暗松驰了些许。
当然,逝者已矣,他们不应该沉溺在逝去的哀伤里,生活终究应该继续下去,这样的道理霍登也明白,可是看着眼前什么波澜都没有掀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景象,脚步还是忍不住稍稍停顿下来。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曾经属于伊萨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