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一脸委屈的回到豹房,看见朱厚照就像小媳妇回到了娘家一样,呜哇地就哭了起来。此时的刘伴伴,不再是那个身残志坚现在大明帝国顶端的半个男人,而是一个有着一肚子委屈要倾诉,需要朱厚照抚慰的小胖子。
“陛下,奴婢…奴婢受苦了啊!那王伯安家的家奴太凶了,您看看,奴婢的头上,被那恶奴用棍子扎扎实实地打了十多下呢!”刘瑾边说边指着自己的脑袋给朱厚照看,虽然刘瑾没读过多少书,但夸张的修辞手法还是会运用的。
朱厚照也有些好奇,什么人竟然把大明帝国的司礼监大档打哭了,把头靠了过去想仔细看看,却又被刘瑾口中的味道熏得后退了几步。
“刘瑾!朕不是给过你牙膏了吗!你怎么又不刷牙?”这味道属实把我们的小朱同志弄怕了。
“陛下,奴婢被打了。”刘瑾还是不甘心。
“有什么事刷完牙再说,现在就去!”朱厚照一心想把刘瑾支开。
好在刘瑾常年陪伴朱厚照住在豹房,所以豹房中是有属于他的房间的,刘瑾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去刷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不是要你们保护刘瑾吗?”趁着刘瑾不在,朱厚照开口问了陪刘瑾去的那几个豹房亲卫。
听完这群亲卫客观的报告,朱厚照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其实就是刘瑾登门遇恶仆,掏枪道歉反挨打的故事。
这时候刘瑾也刷完牙回来了,也许是刷了牙脑袋清醒了不少,刘瑾没有选择再次在朱厚照面前哭闹。
“陛下,都怪奴婢这张嘴贪吃才怪了事,都怪奴婢。”
看着刘瑾难得的有认错的觉悟,朱厚照也不打算再为难他了。“重新去,一个人去,省的又叫人家误会。你见过谁带那么多人去上门道歉的?”
“可是奴婢怕……怕那王守仁又对奴婢拳脚相加。”
“你告诉他,送他京城里一座府邸安置家眷,等他到了湖广,你刘瑾出钱给他办学校,让他宣扬自己的学问。”
……
刘瑾又来到了正阳门外的文兴胡同,找到了王守仁家,壮着胆子上前敲门。
门开了,毕竟是打了司礼监大档,虽然说不怕被刘瑾派人上门行凶,但小心点总会没错,所以老头随身携带着自己“上打大档,下打恶犬,烧火利器,无上神兵”的烧火棍。
打开门,老头就看到了刘瑾那张肥胖的脸,二话不说又是一棍,然后将门迅速关上,颇有几分玩打地鼠的感觉。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还是那个熟悉的老头,还是那根熟悉的烧火棍。刘瑾咬了咬牙,自己净身都捱过来了,被一个老头打几下岂能就轻言放弃,于是再次上前敲门。
这次开门的是王守仁,依旧面无表情,依旧古井无波,不咸不淡地说道:“刘公公,你到底有何事?”
“伯安啊,咋家真的是来跟你道歉的。”
“进来说吧。”王守仁怕被周围的官员看到刘瑾亲自登门,误以为自己能够顺利出任湖广布政使是因为投靠了刘瑾的缘故,所以将刘瑾喊了进去。
本来都做好了挨棍子的准备,王守仁却突然请自己进屋,刘瑾心头一震,莫不是他要将咋家杀了灭口?
王守仁何等人也,自然看出来刘瑾的心思:“刘公公,你独自前来足见诚意,放心进来吧。”
进屋后,老头给刘瑾端了一杯凉透了的茶水,然后提着烧火棍守在了自家少爷的身后,眼睛则恶狠狠地盯着刘瑾。
刘瑾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理会老头,心想速战速决,出了这龙潭虎穴。
“伯安啊,前些年咋家年轻,不晓事,做了一些对不起你和你的家人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谅咋。”刘瑾看着比自己小了足足二十岁的王守仁说自己年轻不晓事,把那和刘瑾差不多大的老头也吓了一跳。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况且刘公公前些日子不顾自身安危去湖广与那华家谈判的事情,我还是知道的。”王守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伯安啊,咋家想来想去,心里头的确挺对不起你们的。咋是一个太监,也没有后代,这几年在京城里买了座府邸,干脆就送给你安顿家人好了。”
“刘公公客气了,我的家人自会随我一同去湖广,就不劳刘公公费心了。”
刘瑾看着王守仁油盐不进的模样,想起了五年前在大狱里头的他,眼前这个人好像除了更深沉了,一点都没变的圆滑。
“伯安啊,那等你到了湖广,咋家给你买块地,建上几间房子,让你讲学如何?”
“刘公公如何知道伯安要讲学的?”王守仁也警惕了起来,生怕又上了刘瑾的当。
“是…是陛下说的,陛下让咋家来跟你赔礼道歉,还说要请你去淑华楼吃饭。”刘瑾也懒得再跟王守仁弯弯绕绕,干脆全盘托出。
“唔,刘公公,你的心意那伯安就领了,到了湖广我选好地方后便写信给你,不知陛下让我何时去赴宴。”
“不如伯安现在就收拾收拾,咋家回去跟皇上请示以后让人来告知于你。”早知道朱厚照的金字招牌那么好用,刘瑾又何必受这么多的苦。
“那就有劳刘公公了。”
“应该的应该的。”
……
“陛下,您是不知道,奴婢才将您的意思说了出来,那王伯安立马就被您折服了,巴不得立马就与您到淑华楼一聚呢!”事情办成了,刘瑾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在一旁奉承着朱厚照。
朱厚照可不相信那样的一个天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对自己五体投地,之所以这样做必定有他自己的权衡。
“你派人去通知王守仁,今天下午六点,朕与他在淑华楼一聚。”
“另外在去把那淑华楼包了,该是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朕有的是钱,没必要占那襄城伯的便宜。”
交代完以后,朱厚照对与这个天才的会面愈发期待了,为了显得自己对他的重视,特地洗漱打扮了一番。
……
朱厚照带着刘瑾是六点不到就到的淑华楼,虽然自己身份尊贵,但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给别人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将来会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天才。
不料王守仁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朱厚照到了,立马恭恭敬敬上前:“臣王守仁叩谢皇恩,吾皇万岁。”
朱厚照亲自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里边说话,朕已经让人把这包下了。”说完就先行走进楼去。
淑华楼的奢华乃是京城闻名的,但朱厚照却特地选了最为朴素的一个房间招待王守仁。推门而入,一股竹香就扑鼻而来,四周没有多余的装饰,有的只是各式各样不同的竹子。
“朕早就听说过王守仁格竹的事情,所以特地选了这个房间,怎么样,可有当年的感觉?”朱厚照笑着对王守仁说道。
“陛下费心了,臣当年格竹,真知未见,大病倒是得了一场。”王守仁居然开口和朱厚照开起了玩笑,果然没有在君主面前的拘谨。
“这么说来朕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了。朕自幼好读杂书,尤其是兵法,朕在东宫之时就把那蒙古人的生活习性摸得一清二楚,就等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亲自上阵亲征一场,无奈总被骂成昏君。”
谈到了“昏君”,这话王守仁可不敢乱接,只好岔开话题:“臣十五岁时出游居庸关、山海关一月之久,纵观塞外,知天下之大,才知道了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耳。”
“朕这些年来倒是琢磨出了点东西,不知卿家可有兴趣?”朱厚照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君王的架子,很得王守仁好感。
“还请陛下示下。”
“要评定天下的万物,都需要一个参考,朕把这东西称作参照物。如果以那河岸做参照物,那么船就是运动的,但如果是以那船为参照物,那么这河岸反倒是动起来了。”
“这人也一样啊。若是以太祖成祖为参照物,那么朕的确是大臣们嘴里的昏君,但若是以桀纣隋炀为参照物,朕倒是千古明君了。”说完朱厚照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听了朱厚照的话,王守仁并没有急着奉承,而是仔细琢磨着,想了一会道:“那若是以那郑和郑公公为参照物,刘公公倒是成奸宦了。但若是以王振为参照物,刘公公倒还是一位贤寺。”
说完以后朱厚照和王守仁都在那笑了起来,只有刘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刘伴伴,人家伯安都说你是贤寺了,你是不是该表现表现啊?”
刘瑾看着王守仁笑了笑:“伯安啊,从前是咋家不对,让你受委屈了。明儿个咋家就把京城里的宅子送你,等你到了湖广,看上了哪,咋家出钱,给你风风光光地建起一座书院来!”
王守仁正要推辞,朱厚照倒是举起了酒杯:“既然刘瑾有心,像百姓们说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朕就做主了,以后你们两个的恩怨就在这杯酒里,朕喝进肚子里,就不复存在了!”说完就一饮而尽。
早就听说当今天子无状,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朱厚照的行为落在了王守仁的眼中反倒是倍感亲切和真诚了。
席间朱厚照又给王守仁说了一些自己后世的见闻,从物理到天下格局无所不有,惊得这位千年一出的妖孽暗自咂舌,对这位少年天子生出了几分知己之感。
……
朱厚照和王守仁聊得甚欢,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味道,毕竟两世为人,眼界自然不同,也只有这种历史中的奇人也才能与自己相谈了。回到豹房后,朱厚照又有些想念那两个小丫头了。“这明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她们怎么还不回来,去查,给朕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