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匆匆跑回上车,车内的人看向她,除了傅先生。
她在车上,等了足足有几分钟,才又一次看向手表。
七点五十二分。
即使是在车内。
时间依旧后退。
如果一直往后退,那么这辆列车,至少在今天内,是不会开动的了。
仿佛验证了她的猜想,十多分钟过去了,这辆车仍旧没有动静。
容初没有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而是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她看着手表上,秒针“嘀嗒嘀嗒”依旧反方向转动。
傅先生翻书的动作顿了一顿,他似乎看了眼旁边空了的位置,而后视线回到书本上。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隐约间,目光微冷。
“只是小孩子的把戏而已。”傅先生缓缓出声道,他声音沉着冷静,不过一句话,在安静的车厢里,霎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容初与他相隔几排的座位,她看见的只是他的座位靠背,她看不到此刻他是什么表情,也不确定,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
这时,傅先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他站了起来,转过身,看住了容初。
“去散步吗?”傅先生问容初。
“和我?”容初指了指自己。
“嗯。”
容初皱了皱眉,时间诡异至此,她选择下车或留下,两者会有什么后果,她一点都无法预料。
“好吧。”容初答应了他:“我也去散步。”
容初重新下车,傅先生在她身后,下车的那刻,他看了看自己手表的时间。
他的时间,刚刚好踏在七点五十九分。
和容初的时间完全不同。
他们仿佛站在了两个时间点上,互相之间,都有各自的时间线。
但是现在,还看不出时间的倒退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看起来,似乎并无不同。
容初和傅先生走下月台之际,售票亭中的人突然出声了。
“八点十分站的规矩,不能干涉他人的时间。”售票员目光紧盯着他们两人:“如果违规,永久取消上车的资格。”
傅先生回头,看了售票员一眼,他略一点头,道:“多谢提醒。”
售票员僵硬的笑了一下:“不用谢。”
月台前方,是一条石头铺在海面上的小路,石头立在水面上,即使浪花打过来,石头也一动不动,稳如从海底延伸上来的山尖,然而,那石头下,分明是海水,没有半点支撑。
容初先踏出一步,脚步落下,是走在地面上的平稳,没有丝毫摇晃。
于是一直往前走,她听见傅先生的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落在她身后,很轻的脚步声,同时,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与间隔时间,似乎从没变化过。
会是他吗?
容初想:这个世界的建造者,会是他吗?
偶尔海水漫过了石头,打湿了鞋面。
容初加快了脚步,终于通过了浮石的通道,走到了沙滩上。
她回头看去,傅先生在身后,他低头正好看见她的目光转来,唇边恍惚的弧度一瞬消失。
“怎么了。”他问。
“不。”容初继续往前走:“没什么。”
比起普通的创建出来的人物,傅先生这个人显得过于人性化了,尤其在他注视之下,他那眼神,就如同深海之下,漆黑一片。
容初怀疑他。
但她目前还远远不到可以确定的时候。
有些异样。
说不出的异样。
时间继续后退。
容初的时间踏在七点十分。
傅先生的时间踏在七点二十分。
容初与傅先生终于看到城镇的入口。
与其说这是一个城镇,其实,不如说是一个玩具城更贴切。
这是一个完全脱离现实风格的城镇,从城门开始,到一房一窗到一根灯柱,都是积木堆砌出来的,充满着幻想与童趣的玩具之城。
城门上有一个巨大的时钟,而时钟里面,只有一圈数字,没有时针,没有分针,只有一根秒针,而这秒针,同样在逆方向转动,一圈又一圈,看起来正常又怪异。
城门边上有一个守门人。
是一个女童。
不过十来岁,金色的发蓝色的眼,穿着合身的却属于成人款式的制服,她看见容初和傅先生走来,扬起手大幅度的摆了摆。
“嗨。”女童叫了一声:“这里这里。”
她一点也不戒备,甚至还显得相当兴奋。
容初和傅先生对视了一眼,她慢了一步,傅先生则先她一步站到了女童的面前,他蹲下来,神情里,比面对着容初时还要柔和几分。
“你们是从哪儿来?”女童问道,一本正经却又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她眼珠转动,看了看傅先生又看了看容初,最后又看回傅先生,她问:“你们的时间是几点?”
傅先生看了看手表:“七点十六分。”
容初迎着女童的目光,她不用看时间,她的时间比傅先生的早十分钟,于是她道:“七点零六分。”
女童听了,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思索了下,然后说:“啊,那你们运气真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傅先生问。
“你们不能在一起了。”女童说:“你们要分开了。”
“因为时间吗?”傅先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对。”女童点了点头:“你的时间是你的时间,她的时间是她的时间,你们不能在一起,不然时间会混乱的。”
女童在这里停顿了下,她突然向两人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又对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近来。
她压低了声音,对他们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不要和别人说哦。”
“好。”傅先生点头。
于是女童严肃了一下表情,她道:“如果你们的时间混乱了,就要被抓上车了,上了车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售票员说,如果干涉他人时间,将会永远不能上车。
而女童说,如果混乱了时间,将会永远回不来。
“可以再详细点告诉我们,怎么样才是干涉他人的时间吗?”容初也在傅先生旁边蹲下来,她问女童。
“你碰了他,就是干涉时间了”女童用手档在容初和傅先生之间:“所以,一定不能碰到他。”
“说话也不行。”女童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所以,一定不能和他说话。”
“车上很可怕的。”女童最后道:“停车的时候,会有人被怪物抓走的,被抓走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了。”
女童用了“存在”这个词。
她话里的意思,骤然间变得意味深长。
容初缓缓站起来,她看着仍旧蹲着的傅先生,道:“看来我们只能分开走了,真是遗憾啊。”
“是啊。”傅先生道,他抬头,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希望你能平安回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