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四个房间了。
同时,是个乏味可陈的房间。
没有窗,四周墙壁水泥灰都没有抹平整,只天花吊下来一个灯泡,照着正中间一张有些残旧的木桌,木桌前后,各有一张同样木色的椅子,同样覆盖着一层灰尘,仿佛已许久没人踏足过这个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腐旧的气味,昏黄的灯光晃得脚下影之如鬼魅般张牙舞爪。
容初走进了房间,她关上门。
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人存在过的气息,仅仅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当容初走到房间中心的木桌前时,她看到木桌的桌面,全是刻痕,深的浅的,新的旧的,刀子刻的,笔尖写的,甚至指甲划的,每一道刻痕之间差距之大,仿佛经历过无数人。
容初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按了一下,指尖全是灰尘,她在桌子边换了几个角度,发现桌面上的刻痕,有些并非胡乱作画的线条,而是一些文字,一些有意思的图案。
“好久不见了,我好想你。”这是最靠近桌子边缘的一句。
容初轻声念了出来。
话音刚落,其中一张椅子上,突然有人影出现。
由浅至深,从一团模糊慢慢凝聚成人型,而后五官逐渐清晰。
突然出现的把双手放在桌面上,他认出了容初,对她笑了。
“嗨。”
是怀周。
他头上流着血,放在桌上的手,皮肤被腐蚀掉,能看到血肉与骨。
说不上惊悚,只是有些视觉上的恶心而已。
“是你出卖了我吗?”怀周问,他那张脸,已经给付看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也许是吧。”容初道。
她没有坐下,却在另一个角度看见了桌面上刻的另一句话:你到底去哪里了?
有点奇怪。
直觉上的奇怪。
“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怀周又说:“这可是杀人啊,你们是在杀人啊!”
容初一顿,她抬眼,看了一眼怀周,又继续看回桌面上的字,而后问:“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怀周语气里全是不解与茫然。
“喻小姐,她怀孕了。”容初道:“孩子是你的。”
所以,姜平云才会起了杀心。
所以,薄子默才会参与进去。
怀周怔了许久,他目光定定的看住容初。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一声大笑出来。
“都是疯子啊你们!”怀周大笑道。
下一秒,笑声曳然而止。
他的人也倏然间消失了身影。
第四个房间里,恢复了冷清。
这一次到容初坐在了木桌前。
她仰头,看见天花上有蜘蛛网,蜘蛛网已经破碎开来,没有蜘蛛,也没有其它猎物被粘上。
然后,她看回前面,发现对面的椅子上,已经出现了第二个人。
是一个少女。
薄子默的妹妹。
“我不想看到你。”少女眼中仿佛无神,语气淡淡:“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到哥哥喜欢你。”
“那还真是......”容初突然想到了那一个列车前行的世界里,那对名为夏临和崔静的兄妹。
各有不同,也各有相似。
顿了顿,容初才道:“这大概是占有欲。”
“占有欲?”少女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声笑了出来:“你才是什么都不懂啊,你懂得喜欢吗?你知道爱是什么?”
“你不懂。”少女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根本不是人类。”
而后,少女消失了。
“我根本不是人类?”容初反复呢喃着:“我不是人类?”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容初在低语的时候,桌面上又出现了新的刻字。
一笔一划缓缓出现,仿佛对面正做着一个看不见人,拿着看不见刻刀,从头到尾半点声音都没有,房间里安静至极。
字慢慢刻完,几个字,几个单词,组成了一个不完整的句子。
——救命,救救我,我快窒息了,我不想死
这又是谁呢?
容初想了不过片刻,就想到第一个房间里,身为助理的薄子默帮姜平云收拾残局的画面,他在后花园挖了个坑,把那个长相有几分似他前女友的女人埋在了后花园里。
是那个女人啊。
桌面上字又出现了:是你?
容初说:“是我。”
“我记得你。”新刻上去的字覆盖了旧的字体:“你可以救救我吗?”
“真遗憾啊。”容初道:“你已经死了。”
“我?我已经死了吗?”刻字的速度突然快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桌子猛地抖了一下,那个问号刻到一半,突兀的中止没有再继续。
“人呢?”容初问。
没有人回答她。
身后,有门开的声音。
容初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去,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仿佛逆光走来。
“又见面了。”男人说,那是个熟悉的声音。
再走近几步,容初看清了他的脸,是预料之中会出现的薄子默。
薄子默走到容初的身后,两手放在了容初肩上,他声音有了一点不似平常的粗糙感觉:“怎么,你不高兴吗,老婆?”
“记得很清楚啊。”容初道:“不过,我记得,我们还没有领证的吧。”
她回头对他笑了:“老婆这两个字,我承受不起呀。”
薄子默在身后,弯下腰低下头来,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他说:“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要离开房间。”
“为什么要离开房间?”
“因为......”容初停顿了片刻,她察觉到肩上的手在暗暗用力,才道:“因为这都不是真正的你。”
“不是真正的我?”
“你还记得吗?”容初问:“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
薄子默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像是在压抑着,在隐忍着,可是背对他的容初却看不到。
”你说。”容初缓缓说下去:“你怎么进来我这个世界的?”
薄子默低声一笑:“不记得了。”
他又问:“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个世界?”
这个傀儡一样的薄子默,这个困于房间之内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创建者给他设定的剧情的薄子默,一无所知得甚至让容初回想起当初那个同样一无所知的自己。
“我对你并无恶意。”容初道:“我只是想找到真正的你。”
”然后,杀了他吗?”
容初稍微一愣,而后笑了:“恭喜你,你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