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别出心裁……”薛薇小声嘟囔了一句,斜眼瞄着律师。
“呃,不然,还是先将钱夫人安置下,再说后续的事情。”律师想了一下,收了收手里的几张纸。
“这有什么可卖关子的!直接说了就得了。”萨沙明显沉不住气了。
“你急什么,和你又没什么关系。”薛薇皮笑肉不笑。
这个萨沙,这个爸爸不疼,姑姑不爱的萨沙。这么看来,他还不如我呢。好歹我有个姐姐对我好。
“怎么,难道你不好奇吗?”萨沙连句姑姑都不喊,每每都是直接问话。
“我心里有数。”薛薇歪了歪身子,往嘴里塞了个葡萄。
其余人根本不好说什么,都听律师安排。事已至此,我和伊茜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安排了吧。
我没有敢去看阿姨的死亡现场。再看见时,她已经被安放在一樽沉重的棺材里。我躲得远远的,伊茜倒是在周围人低垂的目光下,盯着棺材里的钱夫人,落了几滴泪,又轻轻鞠了三个躬。
如此看来,我是有些可耻的。其余人看我的眼神,必是更加轻蔑了。
根据府邸的传统,钱夫人的尸体要先在地下室停尸若干天。地下室的告别仪式是任何人都不能回避的,我也只好跟下去。
一行人,陆管家在最前面引路,之后是我和伊茜,作为钱夫人的直系亲属走在棺材前面,四个仆人抬着棺材走在我们身后,再后面,依照家族社会的亲疏远近,分别是萨沙、薛薇、戈登,律师走在队伍的最后。
地下室的入口在户外,经大门而出,朝着东北方向的钟塔走大概二十米,进入园林迷宫——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童玩的好地方,现在后背有点发凉。进入迷宫后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草坛旁,陆管家在草坛上摸了摸,插入钥匙,稍一用力,草坛竟然翻了起来——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石板盖子上长了草而已。
石板打开的一刻,一股潮湿温凉的风涌出洞口,陆管家气质淡定地引导我们向下走去。无论我心里如何抗拒,还是亦步亦趋,向黑暗深处行进。随着脚步声响起,墙壁上的电灯应声而亮。
陡峭的楼梯盘旋而下,抬棺的佣人变得笨手笨脚,棺材磕到墙壁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啦咯啦”之声。
大概下了两层半楼的高度,双脚终于踏上平地。陆管家打开壁灯开关,这里的光线要比楼梯上稍好一些。
这是一处大概二十平米大的空间,石板地面,四周的墙壁由巨大的不规则石块垒成,石块上挂着水雾。这样的话,尸体可不能停放太长时间吧。
房间中央有一个一米高的石台,棺材被安置在上面。大家围成一圈,向棺材三鞠躬,谁也没有说话,完事就都匆匆上去了。
府邸的女主人,一个本应十分重要的角色,在这么个平常的下午,就这样陡然抹去了。
我们重回地表时,天已经黑了,西方最后一抹斜阳即将消逝。我只听到风声。
大家没有回房,而是重新聚在一楼大厅,沉默仍在持续。
我望着豪华的水晶吊灯,一面感叹它的美好,一面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不知道姐姐此刻在做些什么。有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呀。
“各位,”律师浑厚的男中音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餐厅用晚餐吧。”
陆管家看了律师一眼,昂起头,向楼上走去。
我跟在其余人后面,也一同前往了。萨沙走在最后,他似乎和律师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脸色略显阴沉。
即使穿插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餐桌也已然布置妥当,冷盘精致无比,厨房也飘出阵阵饭菜香气。看着大家惊叹的表情,陆管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笑容。
大家刚刚就座,律师便说:“晚饭开始之前,我要和大家公布新的府邸临时主人。”
几个人不约而同看了看桌端空置的主人座位,又故作镇定看向律师。
“根据薛先生的遗嘱,在我们目前面临的这种情况下,将由薛稷先生来担任府邸临时主人。”
“你说什么?!”萨沙近乎于咆哮,面露怒色与不解。
律师料到了他的反应,并没有理他。
萨沙把刚刚戴好的餐巾一扯,离开座位,快步往自己房间去了。陆管家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我就知道,呵。”薛薇晃了晃身体,坐正,皮笑肉不笑地扫视全场。
“如果是大伯的决定,那我们一定要遵守。不过,四叔不是……”戈登道。
“虽然被‘囚禁’,但仍然是薛先生同父异母的弟弟,对府邸有合理的顺位掌管权。只不过,他没有参与遗产分配的权利。”律师解释道。
囚禁?都这年代了还有这个?真是大开眼界。我猛灌了几口水压惊。
“薛先生去世前,把四楼的钥匙分别留给了陆管家和我,现在,就由我把薛稷先生请下来,与大家共进晚餐。”律师说罢,便上楼去了。
留下一桌子尴尬。
“你们两个小姑娘,话这么少,怎么,对这个新主人不好奇吗?”薛薇双手抱在胸前,朝我和伊茜抬了抬下巴。
我怂怂地低下头。伊茜则将头稍微一侧,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正如那个律师说的,这个薛稷是我哥哥的同父异母弟弟,当然,那就也算是我半个弟弟吧。这个小伙子,年纪都快能当我哥哥的大儿子了,性格也是,冲动,小孩子一样。我们父亲死后,就把他托付给我哥哥,哥哥也没说太多就应承下来了,毕竟,他是这个府邸的继承人,责任自然也要大些。那时候,我嫂子已经去世一段时间了,钱夫人,也就是你们阿姨,也才进门不久。薛稷这边一如既往麻烦不断,今天出去惹事,明天在府邸里作妖,没完没了,我哥哥虽然头痛不已,好在有你们阿姨好声好气劝着,倒也得过且过。有一次。薛稷为了好玩,把府邸里一座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拿出去贱卖了,我哥哥发现后差点没气背过去,幸好是你们阿姨把薛稷安顿到外面住了几天才罢,不然非被我哥哥打死才算,”薛薇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可是,后来,薛稷作出了一件大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被‘囚禁’到府邸四楼,不得出门的原因。”
我和伊茜一齐不自觉向前探身。
“那次,薛稷又一次夜不归宿,跑到市区不知道搞些什么,第二天早晨回来的时候……”
“咳咳。”律师的咳嗽打断了薛薇绘声绘色的故事会,他带着一位不到三十岁的男性站在门口。
看到那人的一霎那,我眼睛都直了。
他不就是我刚进府邸那天,出现在四楼窗口的那个人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