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八卦熏心的我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那,那个薛稷,是什么时候来到府邸的呢?”
薛薇恍惚的眼神轻晃了一下,斜眼看着桌上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和你阿姨入住府邸是同一年,你阿姨进门不到半年,薛稷就住进来了,房子的布置很不错,就算和我哥哥自己的房间对比起来,也不能说是差。总之,他刚来时候的那种风光,和后来就是天上地下。”
“薛稷被关在四楼多久了?”我追问道。
薛薇伸出左手食指戳着已然倒向一边、摇摇晃晃的脑袋,右手几个指头抽搐似的在眼前摆动着:“……四、五、六……也就六年,也就是,我哥哥去世的那一年,他被囚禁也就是哥哥去世前两三个月。”
“那他,他到底犯的什么事啊?怎么还至于被囚禁呢?那……”我仔细琢磨着该如何称呼那个已经入土的老主人,最终,我把到嘴边的“姨夫”两个字咽下去,“那,那薛先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呢?”
“呵,哪来的及?我哥哥突然死亡,半个小时前陆管家还看到他在书房看报,半个小时后,人就死了,哪里顾得上那个让他头疼的同父异母弟弟?”
“那再后来,我阿姨就没想过把他放出来吗?他们俩毕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我有点刨根问底了,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薛稷这么感兴趣。实际上,我对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很奇妙。
薛薇轻轻摇了摇头:“小姑娘,你不了解情况……要不然说你阿姨看上去精明,实际上傻傻的呢,嫁给我哥哥一年多时间,虽然短暂,但毕竟年轻漂亮,可竟然一点身份也没攒下。有没有留下些私房钱,这个我不知道,可是话语权和决定权肯定是没有,自我哥哥死后,凡有什么事,一直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商议的,要是明显有人不同意,她也断然不会拍板决定什么。可以说,她在这府邸里的实际权力,和萨沙,甚至戈登,甚至和我相比较起来,并没什么不同。她进入府邸总共有七年了,毫无突破。倒是那个陆管家,你看到了吧?与其说你阿姨钱夫人是女主人,不如说,她们两个,一人一半女主人。”
噢……
“陆管家呢,是只把萨沙当作正经主人看待的,你们阿姨在她眼里是个实打实的花瓶,她只认我哥哥的前任妻子。”
“前任妻子?”
“对,很简单,陆管家本来就是我哥哥前任妻子的家仆,随她一起过来的,日子久了,所以就算前任夫人去世了,她也照样留在府邸里,还升职了。哈哈,讽刺。”
“本来萨沙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对吧?”
“话是这么讲,可是你忘了?我哥哥他老人家可是亲口说过,戈登才是更像自己儿子的人啊。血缘是一回事,掌权人的偏爱又是另一回事,萨沙可不是占了血缘优势就可以高枕无忧的。”
可不是么,到现在,我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什么职业,年龄几许。毫无头绪。
“所以啊,你说陆管家怎么会不与她旧主人的亲生骨肉站在一起呢。在她眼中,其余的人,什么戈登,根本就是入侵者、私生子,我呢,就更别提了,她根本就不认为我是薛家人,而是个客人。”说完,薛薇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仰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没有再说话。
当我想起什么,又问了她一句时,她久久没有回话,我定睛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我坐着无趣,守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回房间吧。拖着已经有些脏污的白袍,往餐厅门口走去。
很快,一位佣人跟了上来,“陪”我去往我的房间。
佣人帮我打开房间的灯,转身出去了,门在我身后关上。
没有了白天的日光散射,现在的房内更显昏黄无比。静,静到只能听到耳朵里毛细血管簌簌的血液飞窜之声。我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我瘫在床上,不想洗漱了。
“孤苦伶仃”、“孤军奋战”、“无依无靠”、“流离失所”这些词汇纷纷涌入我脑海,带着狰狞冷静的面孔。
如果把餐桌上的人分为“父派”、“母派”,此刻,母派已经不堪一击。两个小姑娘,能成什么事?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唯一一个稍微靠得住的人已经死了,彻底完蛋。
我们大概率,不,几乎是板上钉钉,注定失败。而一旦失败,不知道伊茜会何去何从,至少我,一旦被赶出去,就是流落街头的命——除非和姐姐的旧居没有其他人入住,尚得以安身。
我已经能闻到那个顶楼房间的霉味了,空荡荡,孤孑一人。
我把头埋进枕头使劲哭了几声,疲惫地趴下了,粗重的喘息逐渐变成均匀平缓的呼吸。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门“咔哒”一声。大概是陆管家专门跑来锁门的吧。不久之后,我彻底进入睡眠。
一整夜,我都没有醒过一次,这太奇怪了,我是个睡眠极浅的人,夜醒多次都是正常的,而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我竟然整夜安睡?大概是,紧张和困倦所致?
屋子里的光线虚弱,感觉仍是梦境。
袍子上还沾染着昨天晚上的饭菜气味,变得有些难闻。我艰难地爬下床,手臂有气无力地拖开窗帘——刚刚还暧昧不清的房间瞬间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夏天,炎热与强光就是这么无孔不入。随着窗户的打开,一阵微风灌入,我的脑子清醒多了。
笃笃笃。熟悉的敲门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