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嫔的性格实在是冷淡,不知是入宫前就是如此,还是入宫后才变成这样。每次见到溪嫔,兰笙总是看过一眼就连忙把视线挪开,因为看得久了,溪嫔一旦察觉,就会冷冷地回望过来,眼神里充满警告。兰笙就被警告过两次,第一次是在请安时,兰笙看溪嫔穿的裙子很漂亮,就多看了几眼,被溪嫔发现时,兰笙报以友好的微笑,结果收获了满目的寒意。第二次是在太后寿宴上,兰笙看皇帝体贴地为溪嫔布菜,因为看的太入神,很快就被溪嫔冰冷的目光挡了回来。
从那以后,兰笙就不太看溪嫔了,因为看了会冷。现在,冷冰冰的溪嫔被皇帝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她,兰笙不想接,可是又不能拒绝。尤其是皇帝已经为她找好了敲门砖,不管溪嫔多么地高高在上,她都得虔诚地匍匐前行,去宽慰溪嫔的伤心。这是她身为臣子的道义。
皇帝上朝前,特意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木匣才走。兰笙知道,皇帝这是在提醒她事有轻重缓急。
收拾画的时候,兰笙有些舍不得,这几幅画都是她游历时收集的。想着进宫的日子可能会比较难熬,她才带进宫来,没想到因为一时不慎,就全部被皇帝征用了。
因为拿的东西太零碎,兰笙带着玲珑和全福一起去了漓波宫。江嫔对兰笙的到访颇感意外,她招待兰笙到罗汉床上坐下,吩咐宫人准备茶点。
趁宫人出去的时候,兰笙简单说明了来意。听闻画院里有个扇堂,而扇堂里有一位大王爷,江嫔吃惊的模样和兰笙初闻邱淮身份时的样子没有太大差别。
“陛下的皇兄?先帝的长子?为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江嫔知道兰笙不是爱开玩笑的性格,可是这件事听起来实在太像玩笑了。
“陛下说,这位大王爷不受太后喜欢,所以很少离开扇堂,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兰笙挑拣了一下,把能说的事情说了说。
江嫔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从木匣中取出花笺,翻看了一下,叹道,“陛下真是狠心呐。”
兰笙不解,皇帝与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只顾着感谢陛下保留手稿之情,并没想到其他事情。现在听江嫔这么说,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姐姐此话何意?”
“你想一想,这位大王爷的事,从后宫到前朝,竟然从没有人说起过,这到底是何原因?他一定是不受太后喜欢,而且是非常不喜欢。所以在太后的威势之下,才没有人敢说起这个人。于是日久天长,他便被人遗忘了。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让致儿去向他讨教画艺呢?若是太后知道了此事,心中不快,会不会迁怒于致儿?到时候致儿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江嫔说的不疾不徐,可是言语间却让兰笙感到了一股急迫感。
江嫔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兰笙看清了皇帝的用心。为了维护她,皇帝将邱淮带到了更多人面前,让这个一直隐藏在角落里的人走到了阳光下。
可是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难道真会如江嫔所说,触怒太后,连累致儿?兰笙想想,沉声道,“姐姐多虑了。姐姐所想,陛下定然心中有数。若是真会殃及致儿,陛下一定不会让我送这些东西过来。我想,陛下一定有他的用意。虽然眼下我还想不明白,可是我相信陛下,陛下不会害姐姐,更不会害致儿。”
江嫔沉默了。兰笙所说,句句在理。可是她依旧担心,担心这位失去亲母的皇长子会成为皇帝手中的棋子。这可怜的孩子,已经够胆小怯懦了,若是再遭受外来的责难,只怕会更加战战兢兢。
看到江嫔的忧虑,兰笙有些自责。一切都是因她的任性而起,若非她执意走进扇堂,也就不会有今日这局面了。
“母亲,我想吃栗子糕。”邱望致结束了早读,一进正殿里就喊着母亲。
稚嫩的童音驱散了江嫔心头的沉重,她笑着起身,迎上满头大汗的邱望致,取出手帕为他擦拭额头,“是不是跑到后园子玩去了?这一头汗。刚跑完不能吃东西,稳稳坐一会儿再说。”
“哦。”邱望致鼓起小嘴,有些委屈的揉揉鼻子。他绕过江嫔,看到了坐着床上的兰笙,轻声道,“兰娘娘好。”
“致儿乖。”兰笙笑着向邱望致伸出手。
邱望致看看江嫔,江嫔温柔的鼓励他,“去吧,跟兰娘娘说说话,说说你读了什么书。一会儿就有栗子糕吃了。”江嫔轻轻推了邱望致一下,将他往兰笙面前送了送。
邱望致大胆地拉住了兰笙的手,走到兰笙膝前,趴在兰笙膝头,轻声说道,“兰娘娘夸致儿,致儿能背诗。”
兰笙忍俊不禁,这一听就是小娃娃的道理,要先看到奖赏才能做事。“好,致儿真是聪慧。致儿给兰娘娘背首诗好吗?”
“大漠胡马孤飞影,石城狼烟滚天青。狂军雷动千军势,铁骑风驰万里行。”邱望致用细嫩的嗓音背诵了这首气冲云霄的军旅诗,抑扬顿挫的语调流露出别样的豪迈。
“致儿念的真好,这是先生叫你念的吗?”兰笙觉得这诗更像是江嫔教的。才启蒙的孩子,师傅最常教的不过是四书五经罢了。
“这是溪娘娘教的。溪娘娘说致儿大了还要学统帅军马的兵法,致儿要做大将军。”邱望致摆弄着兰笙腰间挂的玉佩,似乎在和那个绳结打架。
这诗竟然是溪嫔教的,兰笙有些意外,可是细想想,武将世家出身的溪嫔对孩子有这样的期望再正当不过了。对于皇长子而言,领兵打仗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嫡长子一出,谁又会在意皇长子呢?
看着邱望致胖乎乎的小手,兰笙想起了另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那双手比纸还要白,就像那个人的人生一样纯透。有朝一日,邱望致也会变成那样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