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靠在江边的栏杆上。
手指间是红星点点，唇边是白白的雾气，在空中慢慢消散。
一个人穿着驼色的呢子大衣，好像一点也不冷。
另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但是衣襟大敞，能看到里面的白色毛衣，衣摆随风飘荡。
其中一个人开了口。
“阿楠醒了”卢皓揽了揽呢子大衣，靠在栏杆上，侧头看着程煜。
程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江边一直看，烟卷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呼了一口气，眼前好像变成了雾蒙蒙一片。
“阿扬说，他那边应该是露馅了，让我跟你说抱歉”
程煜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无所谓，我猜得到”
他现在也分不清，自己是故意，还是无意。
如果是让卢皓回去，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看来心底还是藏了一份私心，还有一份不信和不忍。
“你真的相信，是赵之楠的原因吗？”卢皓转过身子，双臂搭在栏杆上，也看着江面。
“你觉得她是吗？”程煜反问道。
他自己的心一直晃来晃去，难以安定。
“我觉得不是”卢皓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程煜听了这个回答，手在空中顿住了，夹着烟的指尖抖了抖，不过还是稳住了，把烟抽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呼出的烟气瞬间布满在面前，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将烟头扔在地上，细小的火花在地上跳了两下，消失了。
程煜用脚踩了踩，它瞬间融入在地上的一堆烟头里。
“我相信她，是因为我相信你”
程煜脚上动作顿了顿，手扒在栏杆上，没有再动半分。
“我相信你识人认人的眼睛”
听到这句话，程煜心里涌上来一股悲凉，相信他？
其实现在的他，连自己也不相信，又有什么值得别人相信的。
抓着栏杆的手再次收紧，他低着头，不停地呼吸着，像一个溺水的人，而这个栏杆就是最后的希望。
当看到赵之楠从眼角滴落的眼泪，看到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的内心无比煎熬，像是在一个煮沸的水里，水深火热。
他不能闭眼，只要轻轻合上眼皮，就能看到程林生的仪容。
这是程林生回来以后，他第二次认真地看他。
总觉得好像哪里又不一样了，好像又苍老了不少，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很想告诉他，其实，钱不着急还，可以等，没关系。
看着他身上的多处撞击痕迹，看着脸颊的擦伤，感觉自己的内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肆意拉扯，而他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个肇事者还没有找到，他不相信这就是真相。
程煜被风吹了许久，动荡的情绪终于稳了下来。
“皓哥，你回家吧，我有点事要办”
这句话说完，程煜潇洒地离开。
......
卢妈妈和卢爸爸很快就从赵之楠的租住地回来了。
看到卢扬还坐在沙发上，不禁问道：“小楠没事吧？”
“楠姐一直没下来，应该是没事的”
其实，卢扬不知道的是，当他按电话给卢皓的时候，楼梯口就站着一个人，虽然是无意中听到的，但是所有的内容全部都落进了她的耳朵。
“那你哥呢？”
卢扬想起刚才他打过的那通电话，回答道：“他们应该在江边吹风，哥说，晚上不用管他了”
卢妈妈听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煜这孩子真是可怜”
卢爸爸把卢妈妈拥在怀里，轻声安抚着：“都会好的，我们都是他的家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谁都明白，家人的陪伴是谁也没办法代替的。
他们说的一字一句都落在赵之楠这个偷听的人心里。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手指扣在墙壁上，这才让自己没有出声，可心底却发出悲鸣。
......
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卢皓，程煜心底闪了又闪。
想起卢皓问他的问题，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光。
“如果是因为我现在变成赵之楠的哥哥，所以你不想让我插手，那好，我接受，不过除此以外的，我都不接受”
答案不言而喻。
他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他只是想一个人去把整个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调查清楚。
“你需要我，不是吗？”
确实，他需要卢皓，需要卢家，需要阿飞，需要各种有能力调查的人，只为了能探求真相。
“你确定，老黄家在这儿？”
卢皓突然出声，打断了程煜满脑子的杂乱。
“嗯，我确定”
卢皓知道程煜一向是未雨绸缪，但他没料到，程煜居然会铺路到这个地步，现在竟不知道当初他和黄老板之间究竟是是谁受制于谁。
下了车，卢皓看着面前普普通通的住宅区，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原以为像黄老板这种人，一定会及时行乐，住别墅，吃喝玩乐，可没想到过得也是普通人的生活。
“还有你和你想不到的”程煜说完这句话，向小区迈步走去。
但是并不去找楼，而是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他女儿每天晚上都补课”程煜低头看了看时间，“大概9点钟，他就会和他的老婆女儿一起进小区”
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让卢皓坐下。
“而这条路，是他的必经之路”
卢皓不知道程煜是这么把这一切调查清楚的，就像是亲眼看到过一样。
尤其是当他看到9点钟，老黄和家人一起从小区门口进来，心里震惊了。
老黄显然没有料到程煜会在这里，先打发老婆女儿上了楼，谁又能想到平日里追赌债的大老板竟然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又有这么稳定的家庭。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儿来，果真是厉害”老黄笑了笑。
“我来这儿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今天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门路，但是我相信以你的智商，可以探究到的，肇事者也会很快归案，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要什么，你应该明白了”老黄眼睛笑眯眯的，但是笑容有没有在眼底是显而易见的。
对比看向妻女离开方向时的眸光，才知道什么叫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