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是我刚入校时唯一一个毫无保留释放善意,又总自以为是挡在想要欺负我这个外来者面前的人了。”
柏苍随轻抿了口杯子里的酒,淡淡地道。
温念白明白他说的是莉亚,容飞扬也说过那是个很温柔细致又善良的姑娘。
容飞扬也说过,当年的Drug有本事吸引身边的人成为他的拥趸,哪怕曾经对他露出恶意的人,最后也会被他吸引和利用。
毕竟他少时几乎没有经历过正常的人际环境,一直在恶意与冷漠里中成长。
最后就像北欧神话中的恶作剧和谎言之神Loki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煽动者与恶意的操纵者。
看他少年时的集体照就知道他那时候养成了对谁都戴着亲切面具,实际根本不在乎身边任何人的性格。
遇到莉亚那样单纯、热情还真正有一定保护他能力的女孩子,他多少会受触动的。
“……莉亚照顾容飞扬照顾的不错,他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养得一副道貌岸然正义维护者的样子。”柏苍轻嗤笑了一声。
温念白:“所以你其实并不讨厌莉亚的。”
柏苍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少年时代,他每次新到一个地方,需要时间观察环境,判断有多少势力冲突,谁是话事人,所以一开始总是要低调些的,自然也会被人盯上。
他也不在乎一开始吃这点苦头,冷眼旁观一段,就能知道哪些人能为他利用和挑唆。
反正他总会把那些可笑的恶意,加倍还回去,也不着急。
莉亚却不同,她作为圣修会的会长,总是要做出照顾所有新人的样子,将他划入她的羽翼下。
“可她那种小姑娘,哪里会知道多的是她顾不过来的时候,我也没兴趣依附任何人。”柏苍轻嗤,不以为然。
“可是你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善意,还有真正想要照顾你的心意吧?”温念白轻叹。
柏苍垂眸看着杯子里猩红的酒液,悠悠地道:“大概吧,这种虚无的善意,让她总是没事就过来盯着我,哪怕后来我身边的早就一堆拥趸了,她依然试图拯救我这个孤寂又没朋友的家伙。”
温念白略想想就明白了,莉亚那时候长了柏苍他们好几岁,大概能看透柏苍压根没有把学校里任何人当朋友。
那少女因怜生爱,喜欢上比自己小了许多又敏睿阴翳的少年,才希望能温暖他和走进他心底。
可是……
温念白叹了口气,那种状态的高智商少年,整个内心早就为了自我保护封闭得严严实实,又叛逆又危险,压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莉亚真有点自信过头了,不知道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才想要去感化柏苍。
“所以,你答应她在一起了?”
柏苍倒是回答的干脆:“一开始她确实照顾了我很多,后面我手里有些事,她主动帮我收拾了首尾,我不喜欢欠这种人情。”
温念白一怔,若有所思:“容哥说你曾为莉亚打了一架,然后还被老师抓到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原来跟莉亚在一起了……是不是那时有人想要对莉亚做什么,然后你出面了?”
“你倒是不笨。”
柏苍抿了口酒:“那时候,我答应她,她想要什么,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同意,你猜猜她想跟我要什么?”
温念白不假思索:“她想要你的爱。”
柏苍点点头,随后歪着头,五指张开抬手一拨垂落的刘海,舔了下猩红的薄唇,抬手精致的下巴,一脸轻蔑阴戾:“你想要的,那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面前的人邪气四溢,阴狠又嚣张,却让人全移不开眼。
温念白瞬间头皮一炸,悚然地看着他。
但不过片刻,柏苍又转正脑袋,弯着眸子,瞬间恢复了淡然斯文的样子:“那时候的我,在她面前大概就是这副样子说了同样的话。”
温念白:“……大哥,有话好好说,下次你可以不用演你当年丧病的样子。”
大晚上的看见这种一副病娇又阴翳的样子,跟看惊悚片似的。
她努力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柏苍眼底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捏住她想要从她手臂上抽回去的手:“好。”
温念白心脏漏跳一拍,抽回手:“我来继续猜猜,如果莉亚跟你要物质又或者权力,哪怕只是单纯上床,也许你忍一忍也能满足她,可她要的是你给不了。”
至于爱这种感情……
那时候大概是最被少年鄙薄的情感,大约也不会有吧。
柏苍讥诮地瞅了她一眼:“我已经说了她不合胃口,逢场作戏也不会找圣女风的人。”
逢场作戏也要看人来,答应上床那种要求,不是完成愿望而是在伤害。
这死兔子是觉得他没脑子,还是觉得随便他什么人都能下口,在试探他?
温念白悄悄地翘起唇角,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所以你就答应了做她男朋友。”
柏苍:“那时候她同班有个家伙一直纠缠她,我既然答应她的要求,就替她出了头,教训了对方。”
“而你之所以会被老师第一次抓住打架,也是你刻意为之,就当公开你们之间的关系?”温念白叹气。
说实话,这样少年时代的情感,冲动热烈又纯粹,其实很美好的,她也曾无比的向往这种炽烈纯白的美好。
可如果只有一个人投入这样的情感,那就是悲剧,尤其是莉亚自己也是天之娇女,大约觉得柏苍答应做她男友,就总能征服不羁少年,走进他心底。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关挑战太难了,都是不成熟又执拗的孩子。
这关卡走到最后,莉亚赔了命。
柏苍淡淡地道:“是。”
“她跳楼是怎么回事?”
温念白明白了柏苍和莉亚之间诡异的关系之后,大概也对莉亚跳楼有了隐约的猜测。
柏苍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复杂又冰冷的光:“我原本想着她要个我女朋友的名头,那就给她好了,陪着她也不去不行,等她去了大学就结束了,我那时候想的太简单。”
“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和控制我的事情,莉亚却总想渗透我的一切,哭泣、发脾气、私自决定我的喜好,跟踪我,总要问我爱不爱她,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我她我没有这东西……到最后歇斯底里,就像我母亲一样。”
柏苍眯了眯眼:“如果爱是这种东西,真是让人恶心。”
温念白沉默着,想起一句话——爱而成狂,痴恋入魔。
“再后来,她试图利用我身边‘亲近的朋友’来刺激我,希望我能有不一样的反应,让我吃醋,有一次玩脱了,她跟当初纠缠她的男同学和对方跟班真睡了,又恰好被我看见。”柏苍没什么表情地说。
温念白震惊了:“不是吧,莉亚跟当初和你打架的那个男生在一起?可容哥说他们是你身边的拥趸啊?”
而且,莉亚是自愿的?
不是什么强暴……
柏苍轻描淡写:“打了那次没多久,他们说要跟着我,学校里那时候跟在我身边的人,一半都曾经跟我有过节。”
温念白:“……。”
您老厉害大发了,这策反能力不去当间谍为隐蔽战线做贡献,实在可惜。
她也不好评价莉亚做的事情,也能理解那少女当年只怕心态崩了,才会老想借着其他人去刺激柏苍。
换做她,估计也得心态崩了,但跳楼是肯定不会的。
“所以你跟她提了分手?”温念白倒吸了口气。
柏苍淡淡地道:“这种无趣的关系,实在没有必要纠缠下去,那时我觉得这是一个了断的契机,她不同意,然后站上了天台,说她真的爱我,求我回头,如果我不回头,她就不想活了。”
温念白:“而那时的你,最讨厌有人威胁你……所以头也不回地走了。”
莉亚终于知道那个少年是真的不可能爱她,她打动不了那个少年,可在这两年里她却付出了一切--
情感与身体,甚至自尊与骄傲……所以就这么羞愧又绝望地跳了下来。
莉亚本来就是天之娇女,在学校里一直被人仰望,在家里受尽宠爱,从未受过这样的煎熬与挫折。
她爱上与她经历与心境都截然相反的少年,用尽力气不得结果。
茫然无措,不知怎么自处。
这是一出……注定悲剧的残酷青春剧。
希腊谚语说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老套又无趣的剧情。
可这老套剧情依然在生活里上演,剧中少年们没有谁对谁错,不过在各自命运轨迹上渐行渐远,夭折了爱恨。
少年时代的感情,因为太纯粹,爱与不爱都纯粹,所以更痛。
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也许再长个十年,情感成熟一些,少年的他们处事手腕再圆滑些,懂得体谅与转圜,也许都不至于造成这无可挽回的后果。
大人们要嘲一声愚蠢极端。
可是,如果此间少年人人都能似成人般妥帖圆滑,又何来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