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方朔还是忍不住地问道:“许院长为何要见我?”
“嗨,我们哪儿知道,你还是自己去问问许院长吧。”常隽清道。
“不瞒四位道友,之前我们早就去过明月书院,那时,许院长北上未归,怎么这会儿又有空见我了呢?”方朔不解问。
“问我们,你问了也是白问。”杨知礼道。
“方兄,你直接去见许院长,一切不就都清楚了。”喻溪翰道。
眼见没人回答,方朔只好又问道:“去哪儿见许院长?”
“明月书院。”庞盛海道。
明月书院?嗬,这绕了半天,居然又绕回去了。
“行,那我去和他们说说。”方朔应声道。
“你一个人去。”庞盛海接着道。
此时,九环岛之危已解,东海盟正在打扫战局。而韩疏蕴的尸骨被东海盟弟子收到了梅峰岛。梅言焕神情低落,一个人回了岛上。
于是方朔便与梅依青和傅辛辕以及曜川说了一声,便离开了九环岛,往明月书院而去。
乘着小舟,方朔又来到明月书院。但与上次来时不同,这次,门口多了一辆马车。这么看来,许院长应该是刚坐马车回到了明月书院。
站在明月书院门口,方朔一瞧,姚暝朗正等着自己。
看到方朔来了,姚暝朗施礼请道:“道友请,院长正在偏厅等候。”
一听许院长还在偏厅里等自己,方朔加快了脚步,赶紧随着姚暝朗,来到了偏厅。刚到门口,方朔只见里头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想必,这位老者就是明月书院的许院长了。
只不过,打第一眼看起,这位许院长就像是一位普通人家的老爷爷,方朔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出丝毫的院长身份。
一见方朔,许静直接向他打招呼道:“呦,这么快就来了,请请请,快进来坐坐。”
迈步进了偏厅,方朔连忙施礼道:“晚辈方朔,见过许院长。”
把方朔带到偏厅,姚暝朗在对许静施礼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这偏厅里,只放着一张小桌和两把木椅。桌上摆着两只泥胎茶杯,边上热着一壶清茶。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必多礼,我不过是糟老头子一个,方小友称呼一声,许先生便可。这院长的名头,老夫可担不起。”许静连忙摇手道。
听他这么一说,方朔忙顺嘴改口道:“许先生有礼。”
“哎,现在老夫可舒服多了。”许静笑道。
眼下,除了那把正对许静的木椅,再没有能坐下的地方,方朔是硬着头皮,不得不坐在了那把木椅上。
坐下后,许静拿起茶壶,给方朔倒了杯茶,笑着说道:“听说,你喜欢喝茶?很不凑巧,我这里没什么像样的好茶,你就将就着喝这个好了。”
一看许静给自己倒茶,方朔连忙起身道:“小子不敢。”
可许静却随意地压了压手道:“坐下,坐下。”
为了化解尴尬,方朔问道:“先生怎知,小子喜欢喝茶?”
许静回道:“这个呀,老夫是从伍思安这小子那儿听来的。”
“伍兄?他已经回到清风院了吗?”方朔一听,惊喜道。
“没呢,他被我从老沈那儿要来帮忙了。这会儿,他还待在扬州和徐州的交界之地呢。”许静喝着茶道。
原来如此,可喝了口茶,方朔欲言又止,不自然地继续喝着茶。
许静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一定是想问,老夫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儿来,对吧?”
“小子不敢。”方朔低声说道。
“啧,这又有什么不敢的,嗨,你说说,你又不是儒家弟子,怎么也这么多规矩。你随意就好,怎么舒服怎么来。”许静皱眉道。
“那就请许先生原谅小子的冒昧了。”方朔直起身,施礼道。
看着方朔的样子,许静不再说什么,话锋一转,他深深地叹道:“唉,其实,说白了,我是没那个脸去见东海盟的人呐。”
“先生言重了。”方朔低头轻声道。
许静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来者是客,东海盟远道而来,按理说,清风明月两院应该照应一二的。可我们呢,非但没有待客之道,反而使东海盟陷入了危局,这件事,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呀。”
方朔劝道:“此事应与两书院无关,不过是东海盟的私事,更何况,那胡悦同也算不上明月院的人。”
“从我明月书院出去的人,为善也好,作恶也罢,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明月书院的人,这个身份再怎么变也改不了。既然胡悦同对东海盟设计做局,那就是我明月书院对不起东海盟。如果说,这件事与清风书院无关,还算说得过去。可要说与明月书院无关,这就有些无赖了,说不过去了。”许静摇头道。
“先生无需如此自责。”方朔宽慰道。
可没想到,许静一听这话,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恨骂道:“无需自责?怎么就无需自责了?老夫的学生,明月书院的弟子,居然会被人当作棋子利用。还有,九州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乱成一锅粥。而我呢,他娘的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作为院长,老夫要是真有通天的本事,早就抽他们丫的了,还会让他们如此放肆不成?就是因为没有那个本事,所以老夫才会认怂得像是一条瘸腿的狗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骂声,听得方朔一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大骂之后,许静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大发牢骚,我这把老骨头是没什么大用了。可恨呐,等了这么久,明月书院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胡悦同,可还没过几年时间,他就干出这样的事来。都是命数啊,有谁能料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方朔刚想说些什么,许静却叹息着说道:“唉,儒道式微,江河日下,不日消亡了。”
闻言,方朔大惊,劝慰道:“许先生哪里的话,扬州两书院可是九州修行之士眼中的泰山北斗,又怎么会不日消亡呢?”
“泰山北斗?”许静听得大笑,仿佛是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好话。
方朔不解其意,马上改口道:“就不说天下修士了,只谈市井之间的这若干百姓,他们对清风明月院的向往之意,那可是如活泉之水,绵绵不绝。小子初到扬州时,酒肆茶馆之中,每逢谈起清风明月两书院来,那可一定是围得水泄不通,连茶钱和酒钱都会多出不少。”
“是吗?这倒真是挺不错的。”许静闭上眼点了点头道。
方朔继续说道:“在小子看来,清风明月两院君子气度,实在是让人佩服。无门无槛,往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无拒无阻,出入不问富有贫穷之别,这正是九州各派所欠缺的大气。”
“哦,那你这么说,是觉得,天下之人对清风明月两院的敬重不是因为二者乃是儒家学府,而是修行圣地吗?”许静问方朔道。
这番话问得方朔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许静叹息道:“世人来我明月书院,不过是求仙访道,为的只是长生,而那儒家典籍,妙句文章,诗词歌赋,他们是根本不会看上一眼的。你信不信,只把那些不与修行有关的书籍放在大街上,随便吆喝一两句,来翻看的人不过两手之数?他们呀,哪里是敬重清风明月院,都钻破了脑袋,想要学那些修行长生的法门。”
听完这番话,方朔低下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