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包扎了伤口,哈特上校在一名士官的搀扶下来到“虎”号的三号主炮塔。射击指挥系统被击毁之后,舰上的主炮并没有立即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只要保持通讯畅通,射击指挥官仍能通过各炮塔的观瞄数据计算出齐射参数,然而很不幸的是,舰上的通讯中心也遭到了严重损伤,而且贝蒂分队转向之后,两艘战巡是以舰尾对敌,只有后部主炮能够集中火力攻击德国舰队后部的老式无畏舰。
进入三号主炮塔之后,哈特上校亲自上阵操作测距仪,并利用三号和四号主炮塔通讯线路尚存的条件实现了舰尾六门主炮的部分齐射。
经过几轮射击的调整,“虎”号打出的炮弹命中了“莱茵兰”号退出德军战列后的新目标,“拿骚”号。命中敌舰的第一发炮弹就在舷侧的装甲带炸出了一个大口子,隔了一轮射击,第二发炮弹打穿了德舰的一号炮塔,数秒之后,这艘德国无畏舰前部突然发生剧烈爆炸。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德国人设计建造的第一艘无畏舰就这么完蛋了。
望着那团直冲云霄的黑烟,哈特上校紧握右拳,兴奋劲头简直要把自己的伤口给崩裂了。
可是转眼过后,让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拿骚”号就像是一根即将燃尽的导火索,竟在最后一刻熄灭了。它的前甲板火光冲天、黑烟滚腾,两座硕大厚重的双联装炮塔已经不成样子,舰桥以及舰体前部似有形变,但舰身终归没有分崩离析,也没有立即侧倾的迹象,高大的柱式桅杆依然笔直地耸立在舰桥后方。
哈特上校愣愣地坐在测距仪前,整个炮塔安静得像是一座坟墓。
德国无畏舰难道是永生不死的怪物么?
两支主力舰队之间的战斗仍在进行,其他德国无畏舰正以极高的效率猛轰对位的英国战舰,“铁公爵”、“乔治五世”、“征服者”、“雷电”、“阿金库特”乃至距离较近的“皇家公主”号都已负伤挂彩,谁也不知道哪艘战舰接下来会步“不倦”和“帝王”的后尘,但可以肯定的是,每重创甚至击沉一艘德国主力舰,英国舰队所受到的威胁就会相应减少一分。
“炮塔逆转5分,仰角保持11度35分,射击准备……大家行动起来,不管那家伙还有没有战斗力,我们尽快敲掉它后面两座主炮塔,然后攻击下一艘德国无畏舰!”哈特铿锵有力的低吼瞬时将炮手们的注意力唤回到了眼前。尽管刚刚这一击漂亮至极,可是回溯“虎”号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就连贝蒂也没资格拍胸脯说自己可以接连收拾两艘德国无畏舰,哈特上校的话语不过是一种激励,受此鼓舞,原本深陷失望的炮手们立即变得干劲十足,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再次击发的全部准备工作。
哈特上校深吸了一口气,果断按下三联装主炮齐射的击发电钮。
磅礴的炮声犹如战鼓,瞬时让这炮塔内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起来。不等炮弹落下,哈特上校吼道:“穿甲弹装填!”
炮手们遂将堆放在炮室的备用弹移到装载托盘上,只等排空炮膛内的硝烟,炮闩打开,他们迅速将炮弹推入炮膛,再装入一袋袋用丝绸包裹的发射药包,而在这些工作差不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亲自操作测距仪的哈特上校以及在炮塔观察窗前观望弹着点的炮塔指挥官已经通过目测确定了炮弹的命中情况。
炮塔指挥官握拳高呼:“我们打中敌舰了!打中了!真是战神降临!哈特上校万岁!”
哈特嘴角微翘,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他并没有像炮手们一样停下来庆祝,而是借助测距仪仔细计算双方发生相对位移后的射击参数。
“炮塔顺转4分,仰角提升到11度37分,射击准备……”
在炮塔指挥官的亲自操作下,庞大而沉重的炮塔逆时针转动了一个非常细微的角度,并列结构的三门大口径舰炮稍稍提升仰角,以便将635公斤重的弹头精准地送到敌舰头上。
射击指挥系统受到破坏的“虎”号以及紧随其后的“皇家公主”号犹在开火,对面的德国战舰也没有放松,只不过在“莱茵兰”号退出战斗、“拿骚”号受到重创的情况下,只剩两艘德国无畏舰还在攻击贝蒂分队——它们炮口都对准“虎”号,炮弹轰起的水柱不断在这艘新锐英国战巡周边升腾,在连续形成跨射之后,德舰打来的11英寸口径的穿甲弹终于又找上了贝蒂的座舰,一发击中舰尾,把舰尾位置的几个上层舱室炸了个稀烂,一发钻入三号炮塔右侧的副炮廓,将这个之前已经遭到炮火摧残的部分又扫荡了一遍。虽然这两发炮弹未对舰体构成严重破坏,可明显的爆炸声和舰体的颤感依然让许多舰员们惊恐不已。
哈特上校没有多想,只等三组炮手相继报出“准备就绪”的口令,他最后看了一眼测距仪,断然按下了击发电钮。
十公里之外的海面上,一号和二号主炮塔完全损毁的德国无畏舰“拿骚”号没有发生新的爆炸,高耸的桅杆只是稍稍向前倾斜,先前的主弹药库殉爆之所以没有把这艘近两万吨的战舰送入海底,是因为德国无畏舰将炮弹和发射药分室存放。当一号主炮塔下方的发射药库被爆炸引燃时,连接发射药库和炮弹库的双重隔门恰好处于关闭状态,而且经过激战的消耗,发射药的存量只有正常情况的一半,设计师在绘图板上所考虑过的极致情况居然在海战中成为了现实,这奇迹般地拯救了“拿骚”号以及它的那些经验丰富、功勋卓著的舰员们。
劫后余生“拿骚”号不但失去了半数的主炮,防护能力也大大下降。前部弹药库的殉爆将舰体前部大多数水密舱的纵向隔板给炸裂了,等于战舰前半部分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水密功能,只要水线以下的外部装甲带及舰体外壁被击穿,它仍旧面临着沉没的危险。所以当“虎”号打来的炮弹落在近旁时,轮到德国舰员们一个个心惊肉跳、惶惶不安了。权衡再三,舰长冯-达维尔上校命令通讯兵挂出“本舰退出战斗”的信号旗,并招呼附近的大型鱼雷艇以人工烟雾进行掩护。可是,受了伤的“虎”显然认准了这艘受了重创的德国无畏舰。它和“皇家公主”在转向之后,只有后部主炮能够攻击“拿骚”,但两舰加起来有10门13点5英寸炮,凶猛而又精准的炮火让达维尔上校和他的舰员们时刻承受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正当“拿骚”号又一次危在旦夕的时候,先前出击的大型鱼雷艇群有如神兵天降。冲在前排的三艘1911年级在3000米外率先投射鱼雷,这样的距离,贝蒂分队的两艘战巡和四艘轻巡能够游刃有余地转向避开,而这一批鱼雷的作用就是扰乱贝蒂分队的阵列,给后续跟进的大型鱼雷艇创造必杀的机会。看到德国人的鱼雷来袭,贝蒂的舰长们不敢造次,体型庞大、轮廓显眼的“虎”号和“皇家公主”号迅速转向,四艘轻巡洋舰一边向德国鱼雷艇群倾泻炮火,一边小心翼翼地提前规避。
在这个舰炮观瞄主要靠人工测距解算的时代,即便有机械计算器的辅助,重新测定目标方位也是一件相当繁杂的工作,“虎”号的突然转向让哈特上校这样的“高级测距员”也感到无所适从,等他算出新的射击参数时,“拿骚”号已经狡猾地躲到了轻舰艇所释放的战术烟幕背后,在无法观察弹着点的情况下,除非一炮中的,否则很难再对“拿骚”号构成威胁了。
望着“拿骚”号渐渐隐去的身影,哈特上校咬牙按下了射击电钮。少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令炮塔指挥官将炮塔的水平角度逆向转动1度30分,准备对德国主力舰队末位的无畏舰展开攻击。
没等再次开火,哈特上校身旁的电话响了起来,舰上的通讯线路先前被德国人的炮火给切断了,看来技术人员已经将主要的线路修复了。他犹豫了一下,抓起电话。
从听筒里传出的,是舰长奥诺哈少将的声音。
“嘿,上校,刚才干得漂亮!”奥诺哈少将说,“贝蒂将军请我转达他对你的敬意。”
“可惜我们没能打沉它,要是再给我几分钟的稳定射击状态就好了。”哈特有些沮丧地回答道。
“要不是我们的射击指挥室被击毁,我们早就把它给击沉了。”奥诺哈宽慰道,“你带伤坚持,还能把它踢出战场,完全配得上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哈特上校早已过了遇事不顺就要人安慰的年纪,他正声道:“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干?”
奥诺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让军医官格林上尉过去找你了,接下来你可以有大概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什么意思?”哈特上校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如果是要撤退,何来二十分钟的中场休息?“情况有些变化,来舰桥就知道了。”奥诺哈神神秘秘地说道。哈特上校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肯定跟德国人一直没有露面的战列巡洋舰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