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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伺候的人手早就被打发了,只他们母子两人说些话。

现在,因着这么个话题,皆是久久沉默。

朱茂连呼吸都绷紧了,他仔细地观察着许德妃的神情,想从中看出几分端倪来。

这几年,他并非没有问过许德妃。

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询问,母妃给他的答案都是否认。

她一直都说,她并不清楚。

可朱茂觉得,母妃在隐瞒什么。

见许德妃没有回答,朱茂又接着问:“那么多位娘娘,您是跟着父皇最久的一位了,若是连您都不知道……”

许德妃垂着了头,亦垂下了眼,半晌,道:“我不知道。”

朱茂的眉头皱起。

他看不到母亲的眼睛,但他察觉到了她的心虚。

“您……”朱茂深吸了一口气,“您不至于连我都要瞒,母妃,我是您亲儿子,您护着我,我向着您……”

许德妃一把按在了朱茂的手背上,也阻止了他的话。

“不是瞒着你,”许德妃叹息着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想想,你父皇如此讳莫如深,他压根不愿意让人知道,我若知情,我还能在这儿?连我都不知道,这后宫之中,除了太妃娘娘,怕是没有任何人知情了。”

朱茂的喉头滚了滚,终是没有再问。

母子两人又说了些旁的事情,朱茂起身离开。

许德妃送到了殿外,这才又回里头坐下,没有召任何人上前,她一个人待了很久。

她没有故意骗朱茂。

她的的确确是不知情的。

可正如朱茂所言,她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 哪怕是个不受喜欢的,她也会有更多的心思和想法。

许德妃有许德妃的怀疑。

霍以骁生母的身份断然不简单。

若只是个寻常出身,哪怕是下等的伶人? 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 他的宠爱代表了一切? 何况还生了个龙子?

当年也许是避讳沈氏,但皇太后薨逝多年,还这么见不得光……

再说了? 皇太后哪怕在世? 会管霍以骁吗?

皇上又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真就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这两年,许德妃猜了很多? 每一个可能的身份、每一条可能的线。

有些时候? 离谱得她自己都不相信;又有些时候? 想起其中存在的关卡? 不由得心惊胆颤、半夜从梦中惊醒。

如此状况下? 她哪里敢说?

正如她告诉朱茂的一样? 她若知情,她也别活了。

许德妃去了偏殿。

她的偏殿置了佛堂,供奉的观音大士像是从前些年从普陀请的。

在佛前跪下,许德妃捻着珠串,口中念念有词。

那些像样的不像样的猜测? 不管如何? 她都得烂在肚子里。

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 她若给了朱茂只言片语? 朱茂就肯定会去查……

一旦查起来,陈年旧事翻起来,是会出事的。

“可我终究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许德妃喃喃着。

她也只敢喃这么一句。

再往后的话? 她在心里问菩萨。

菩萨啊,若是我猜的那一位,皇上怎么会让他娶温宴呢?

大抵还是我猜错了吧,是另一位吧。

是了,一定是我猜错了。

毕竟,我是见过那位的,霍以骁和她,眉宇之间,也没有那么像。

许德妃的这番心思,朱茂并不知晓。

他出了母妃的宫室,穿过御花园,往宫外去。

半道上,朱茂恰巧遇到了朱钰。

“四弟这是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朱茂笑着问。

朱钰情绪不佳,懒得与朱茂说话,随意着摆了摆手,又迈着步子往前去了。

跟着他的内侍赶紧与朱茂问了安,而后追着朱钰而去。

留下朱茂一人,站在廊下。

闭上眼,朱茂深呼吸,简单平复了心境。

母妃说的是,他不该被朱钰的情绪牵着鼻子走,他得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衙门封印,又未至新年,这是官员们最为放松的时候,也是应酬最多的时候。

朱茂有心参与,可这事儿得有个度,一个不好,成了结党营私,后续麻烦不少。

他今儿只请了兵部的几位。

理由也算充分,感谢他们在他观政时的指点。

朱茂是皇子,当臣子的想说些乱七八糟的,也不敢在他跟前造次。

再者,年纪相差极大,抛开公务,彼此能聊的话题也不一样。

因此,酒过三巡,说的也都是些政务之事。

如此一来,席面上刻板又规矩,让喜欢直来直去的兵部老大人们很有些不自在。

朱茂看在眼中,最终举起酒盏:“大人们的话让我真是受益良多,可惜,我在兵部只待三个月,还有好些事情来不及与众位请教。”

这话,差不多就是结束前的钟鸣了。

老大人们哈哈一笑,举杯共饮。

“哪里哪里,给殿下解惑,是臣等应当的。”

“往后殿下有不解之处,只管问,知无不言。”

“那我肯定不客气,”朱茂笑了笑,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而后一拍脑袋,状似随口一提,“昨儿和三弟他们吃酒,听以骁说,他们年后应该会选兵部观政。”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老大人们立刻又紧绷住了。

朱茂仿若没有看出他们的神色变化,起身往外走:“我先回去了,大人们随意。”

众人起身相送。

待朱茂一走,雅间房门一关,各个脸色难看。

“三殿下与四公子……”左侍郎袁疾抿了抿唇,扫了眼众人。

他是狄察自尽后才提上来的,先前是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在兵部待了很多年。

右侍郎黄大人又坐了回去,自顾自添了一杯酒,小口啜着:“你慌什么?哦,还是说,狄察以前干的那些破事儿,你也有份?”

袁疾的脸阴沉下来:“狄察才干了多久,能有多少破事儿!”

“也是,”黄侍郎道,“他没做多久的侍郎就死了,不是我说,左侍郎的位子,这几年怪邪乎的。尤岑说自杀就自杀,还把平西侯给拖下水了,狄察接任又自杀了,哎,老袁,你可争气些,别也往梁上悬。”

袁疾气得险些跳脚,一甩袖子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