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道家之地?”
迈过重重山道,楚南公登上了高台,却见一个身穿白月道服的男子盘腿而坐,冷眉逼视。
“阴阳家楚南公前来拜会天宗掌门。”他打量了一下这位道家弟子,缓缓开口道。
“道兄此行为何,我已知晓。天宗一向不理尘世,超然物外。你若是想拉天宗下水,参与这场人世纷争,还请回吧。”
一道古朴浩然的声音直接在他的心湖响起,使得楚南公心中一滞,这就是道家的天籁传音?
“道兄此言差矣,众生皆在世间,没有人可以超然物外。”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罢了,你上来吧。”一阵沉默之后,那人有些无奈说道。
孤峰之上,一道无形的波动四散开来,震惊百里。
山上缭绕的云雾乍然散开,露出一条崎岖小道。
“先生,请。”那位道家弟子,伸手一礼,作邀请状。
楚南公老眼中浮现出一股明悟之意,脚步一踏,瞬间出现在十步之外。山道之上,一道身影如鬼魅般,不多时便已出现在山巅之上。
这是一座孤峰之上的小院,山峰独立于众山之间,峰顶四周,皆为山壁,光滑平整,并没有上来的路。
楚南公整了整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衣服,拄着拐杖,缓缓走进了小院之中。
小院正屋的长廊之上,正有一淡蓝色道服的白须老者,盘腿而坐。
“松隆道兄,一别经年,可好。”楚南公笑道。
“我很好。”松隆子睁开了眼睛,淡淡的说道,看样子态度十分之冷淡。“我知道你的来意,你也应该知道,我道家天宗一向不理会尘世之事。”
楚南公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道家天人两脉相争三百余年。若是天宗真的如自己所说不在意尘世之事,又何妨将雪霁让与人宗,了断这一场天人之争,从此避世清修,岂不美哉。”
松隆子看着楚南公,却见一向以明哲保身着称于世的楚南公目光锐利。
这一刻,楚南锋芒毕露,丝毫没有老人的疲弱之态。
家仇国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昔日阴阳家一脉的智者也变得不择手段,逆天而行。
松隆子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我道家天宗之内,北冥大师不理门中之务已久,更不用说是凡尘之事。前任掌门赤松子去后,我也只是代行掌门之职,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事关天宗存亡,我也不能妄下决断。”
正在此时,小院之外,那弥漫在山间的云雾忽的一滞,随即竟然倒流而去,天地间,一片灰白之色,而片息之间,却又回复了正常。
如此奇景,真是罕见,楚南公不觉得皱了皱眉头,这是天地失色?不知是哪位道家高人。
“师妹出关了。”看到这副场景,松隆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舒了一口气,说道。
“什么?”楚南公心中惊道,竟然能够让山间的云流违逆原来的轨迹,甚至以天地失色化成领域,这是何等深厚的修为?居然是松隆子的师妹!
松隆子瞥了他一眼,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不错,晓梦师妹便是这任天宗掌门!”
“晓梦?”
小院之中,楚南公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思量着天宗掌门之位变动,对于这天下会产生如何的影响。
雪白的长须无风而起,楚南公目光转向了松隆子,正在此时,松隆子的目也看向了他。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或许将会就此改变这天下苍生的命运,使得天下再次混乱。楚南道兄,当真执意而行?”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南公淡淡的回答道,声音之中不带一丝的感情,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是么?只是,秦亡了又如何?”松隆子的声音之中同样不带一丝的感情,只是相比楚南公而言,却是又多了三分冷漠。
“秦亡了又如何?对于天宗而言,尘世之中的王朝兴衰真的一点关系也无?”楚南公问道。
“兴也罢!亡也罢!无论是万世江山还是天下苍生,在这天地之间终究不过是弹指一瞬。吾辈又何必自寻烦恼。”松隆子抚了抚衣袖站了起来,打开了身后的屋门。
从楚南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松隆子身后的屋中空无余物,唯余一把长剑,此剑修长迤逦,剑柄处浮尘缥缈,供奉在木架之上。
“天道远,人道迩。世间之事,何必强求?”松隆子的态度冰冷,只是楚南公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依旧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道家若真的超然物外,何必分裂?若真的与世无争,五百年前,阴阳家又何必叛逃,自成一门?”
楚南公的声音传至,空旷的屋中还回旋着余音。
而松隆子的脸色一肃,恭敬地拿起了木架之上的长剑,横在手中,转身看着楚南公,说道:“舍远及近,智者所为。舍近求远,愚者为之。智兮愚兮,何智何愚?”
“松隆子参见掌门。”将剑奉在身前,松隆子淡淡的说道。
松隆子与楚南公之间,却见微微蓝光从院中草地缓缓托起,犹如夏夜萤火。芊芊素手,轻轻握住了松隆子手中的长剑。待得蓝色光晕散去,楚南公只见一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女子出现在了这小院之中。
女子白发白眉,目中凝萃,肌肤若白玉无暇,举止淖约,却又深沉似海。
即使少女就站在眼前,楚南公却仿佛感觉不到女子的存在。
她目光清冷,神色微寒,身材窈窕,玲珑有致。宛若传说之中的姑射女神,离世间之人,终究太远。
“你便是楚南公?”晓梦轻抚着手中长剑,却是说道。
“老夫正是楚南。”晓梦的目光从一开始便不在他的身上,对于阴阳家久负盛名的楚南公,晓梦的态度似乎和对待山间的一块顽石没有什么区别。
“你来找我师兄,相必有事。如今我已然接掌天宗掌门,这凡俗之事,便由我处理。”声音平淡却又婉转悦耳,极为悠远。
松隆子站在晓梦的身后,不发一言,就如不存在一般。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晓梦微微挑眉,似是极为不屑。
“当初楚国三族几乎都被秦国屠杀殆尽,哪来的三户?楚南公,你莫非是来诳我们的?”
“传承数百年的大族,会不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楚南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轻笑道。
晓梦将秋骊剑负于身后,在这院中踱了几步,随而俏脸泛起了冷笑,说道:“一群躲在地下的蝼蚁也妄想与嬴政为敌么?真有意思。”
楚南公神情一冷,说道:“晓梦大师难道不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他们是蝼蚁了?”
······
老松迎风,白鹤翩跹而舞。渺渺孤峰之上,云气飘渺。
松下石盘,两老者手执黑白对弈。
“超然物外,不如红尘一度,一世纠缠,难分难离。此刻,你那位徒弟已经下山了吧!”一个穿着黑袍,衣服背后画着一个鬼字的老者下了一子,淡然的说道。
“晓梦的确为我天宗近百年来最为杰出的弟子。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就算是道家超然物外也避免不了,即使是晓梦十年清修,不入局,如何出局?情根相缠,十年清修。”北冥子说道。
“就算是有高深的修为,她的境界依然不到。不真正经历,她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鬼谷子随意下了一子,接着说道。
“没错,因此,我才让晓梦下山,让她自己去经历这一切。至于今后如何,这就要看晓梦自己的造化了。这世间,魔与道,早已没有了界限,究竟是魔还是道?